带你了解鲁迅的个人主义
鲁迅个人主义的精神资源,取自他所赞同的具有强力意志的摩罗诗人、超人、孤独者。我们可以明确地指出他们的名字一一尼采、叔本华、施蒂纳、克尔凯郭尔、易卜生、从拜伦,中经雪莱,斯拉夫民族的齊希金、莱蒙托夫等,最后到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组成的摩罗诗人等。我们可以找到这些人的共同点,即他们都是坚定不移地立足于现实的反抗者。他们反抗传统观念的权威,反抗现实的成规,要求重新评估切价他,把拥有理性自觉地“我”立为新的价值尺度。正因为对自我理性价值的定以及贯穿其中具有政治意味的反抗行动,他们能够彼此分,又彼此相识,从而建构起一个庞大的个人主义谱系。
可以毫不犹豫地说,鲁迅是这个个人主义谱系中的一员。他追随着前行者的脚步,最终成为被追随的对象,尽管是他所不愿看到的追随。从这一点,我们又找到一个证据,即为什么要选鲁迅的证据。不管是与鲁迅从未谋面的王实味,还是深得魯迅真传的胡风;不管是成为新中国领袖的毛泽东,还是以鲁迅精神向权威发难却最终“投降”的丁玲;不管是鲁迅视为知己的瞿秋白,还是不向权威妥协的掘强的萧军,他们都以或者曾经以鲁迅的精神为自己行动的指导。鲁迅逝世是他作为一个个人主义者的死亡,但他彻底地个人主义的狗道式的行动使他成为一个新的精神资源。这共后继者传承着他的精神,可以说是他的个人主义在某种程度上的复活。
但这辟人又很难达到鲁迅个人主义精祌的髙度。即使胡风,与鲁迅的个人主义也有一记距离。到然,这与政治一体化的政治文化氛围密切相关。冇意思的是,鲁迅在政治…体化的过程中成为构建无产阶级集体主义文化的理论资源。他本人成为阶级的战士,革命的“旗手”,文艺的方向。作为个人主义者的鲁迅被革命话语塑造成为符合政治需求的无产阶级革命的“鲁迅”。
竹内好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使用语词來为兽迅造型,那是不可能的。教我懂得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正是鲁迅本人。我只是想要使用语词来确定鲁迅的位置。我想用语词填充鲁迅所在的场所周围,所谓语词的功能,就足那种性质的东西。不过为了做到这一点,我需要有某种信,需要有没有看错对方位置的自信。如果看错了,语词就失去了生命。我惧怕自己的语词是死语。”竹内好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是面对鲁迅,甚至任何一个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所不能回避的问题。那就是我们所要理解的鲁迅的起点究竟在哪里。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接决定鲁迅之所为是的样态。
不用语词为鲁迅造型是真正理解鲁迅之后的明智之举。竹内好教给我们每一个想要走进鲁迅的人,必须首先摆脱任何观念意识形态对鲁迅的形塑,其次必须放弃用任何观念意识形态形塑鲁迅的企图,鲁迅就在那里,在他的文学中,在他的政论文中,在他存在的每一“此在”之中。竹内好用“无”来指称鲁迅思想的本真存在,恰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最终选择用文学确定鲁迅的实有。竹内好反复强调鲁迅文学家身份:“鲁迅是一个强烈的生活者,是一个彻底到骨髓的文学者。”“鲁迅是文学家,而且是第一义的文学家。“
鲁迅是在终极的意义上形成了他的文学自觉的。”竹内好的态度显然是把文学等同于本质自我显现的外在形式,且是与本质丝毫无法分割的形式。这样的态度,在海德格尔那里,在存在主义那里都可以得到响应。林贤治曾有以下论述:“蒂利希曾经指出,对人的存在的表达方式是存在主义思想家的灾难。的确,这是一种考验。存在与体系是相互矛盾的,也就是说,它无法通过思想进行论证。……文学成了存在哲学的必然形态。”同样,伊藤虎丸,也从“文学家”的鲁迅来探寻作为真正个人主义者的鲁迅。他依据鲁迅的小说家的身份,阐释其真正个人主义的向度,并据此做了阶段性划分。
问题是,上述研究为了避免陷入竹内好所说的“无”的不可言说之中,只能通过文学的“有”说开去。他们找到了鲁迅的位置,却没有阐明这个“原点”,也就是鲁迅之“无”,到底是什么。我认为,鲁迅之所以让人感到“无”的充实,关键在于鲁迅是一个彻底的个人主义者。当一个人被视为一个个人主义者,这个人可以没有系统的关于“个人主义”的常识。但他必须具有成为一个真正个人主义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明确意识,且这种意识有一定恒定性与持久性。这个意识,确切的说就是明确知道“我”是自由的:理性判断的自由、自我选择的自由、自我表达的自由、拒绝服从权威我指的足,如卢兑斯在《个人主义》一书中所侧重的那种知识性的、客观表述出来的关于个人主义的认知。
因为存这种知识并不意味这个人就足一个个人主义者。判断一个人足否足个人主义者主要肴行动。山东大学博士学位论文话语的自由,也就是说“我”必须首先意识到人是拥有理性自由的独立存在。而判断个人主义最重要的依据是看这个人的言行。在获得上述意识的前提下,个体在现实社会能够公开表达、表现作为具备了理性觉悟的“我”的言行。个人主义者是“对抗”的参与到社会现实之中的具有自由意志的独立个体。这种“对抗”关系,不仅是针对社会现实中的种种不合理表象,更是针对社会表象背后的权威话语及其文化心理的深屋机制展幵批判而生成的。因此,成为一个个人主义者,是一项极具挑战因而也是危险的事业。
我把鲁迅获得“个”的理性觉,并公开表达他对“个”的认识,作为他个人主义真正幵启的时刻。这个理性自觉,是经过他之后的行动证明,并对他此人的行动具有起点意义的理性自觉。这个起点应该在、年。因为,年,鲁迅从事翻译并发表己的作品,但内容都楚关于科学与爱国的,这时期,魯迅并未有意识地投入到对个人主义的思考之中。而《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破恶声论》等文章的发表,是鲁迅个人主义思想发展过程中具打转折意义的事件。文中提出的物质、众数、主观、个人、自性、自由等概念说明鲁迅幵始关注人的精神结构,关注人的主体价值。通过梳理“主观派”思想的演变,介绍摩罗诗人,并肯定他们立意在反抗、旨归在动作的精神,鲁迅已经幵始确立自己关于“个”的一般认识。:他明确提出“内曜”、“心声”、“神思”等概念,强调心声之表达,并肯定言说是打破寂寞之政的有效方式时,鲁迅关于“个”的见想逐渐达到成熟。
个人主义作为鲁迅思想结构与主体精神的稳定的、本质的部分被确立下来。当鲁迅成为一个真正的个人主义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搏作为自己而存在。他存在的使命就是无限坠入现实,发现现实之真,传达现实之真。正是将自我隐匿于现实才让他获得了对整个世界存在之真的认识,也成就了他“有”的无限可能性。鲁迅然也有私人性的存在,作为一个儿子、…个丈夫、一个父亲的生活方式。但即使是如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他也能在活流屮获得非常人所能感受到的体验,如与周作人失和,母亲安排的婚姻都成为他反思的对象。即使恋爱、婚姻,原本极私人化、情感化的事件,他也能与后蒙、山等命题联系起来,成为他理性沉思的对象。我们只能感叹,鲁迅理性自觉所能达到的深度与力度,感叹他的强力意志所迸发的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