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聊鲁迅 风格不等于思想 多数人是拜倒在他的光芒之下

鲁迅

王朔是尊敬鲁迅的，但是对于王朔来说可能与平常人不一样，我们对于鲁迅的喜欢可能受到从小的影响，横眉冷对、吃草挤奶等，并且他从小就被安排在我们的语文课本上，我记得一个很有趣的学习经历，鲁迅的一篇文章在开头说道：“我们家门口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外一棵也是枣树。”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明白他的修辞手法是什么，好在哪里。王朔与我们不同的是，他在小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学习经历，相反的是他在看到鲁迅的文章时觉得一般，无聊，他这样写道：“我对鲁迅文风的第一观感并不十分之好，如此文摘怎么能算他的东西？有一种人写文章专爱引用别人的话，当时是一时弊，现在还是一俗例，起先我把鲁迅也当成了这种人。”

王朔

王朔对鲁迅的作品真正的接触是建国20年左右，那时候没有其他文学作品，只有鲁迅的书可以看，那时候他还不认为鲁迅是大师，后来在王朔自己从事写作了二十年后，他认为鲁迅的小说确实写得不错，但是他觉得说鲁迅的小说代表中国小说的最高水平，那也不是事实，并没有哪个作家的作品是都好的，这纯属是在扯淡。

我佩服的作家，史铁生

王朔说《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都是很好的散文，但是和比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可就不是一个量级了，但这无关才华，这是人生经历之间的差距或者说不同。《祝福》、《孔乙己》、《在酒楼上》和《药》是鲁迅小说中最好的，在当时就算是力透纸背的。他认为这些小说塑造的形象至今还惊醒着我们，这些小说不同于那些控诉压迫者的文章，一味地控诉和指责是没有太大用的，相反，像鲁迅这样对于弱者、可怜的人进行无情地剖析才是勇敢的。但是王朔对于鲁迅还些疑问的，比如鲁迅没有写过长篇小说，按照王朔的观点来看，没有写过长篇对于一位作家来说是站不住脚的，李敖对于鲁迅的看法在这一点上和王朔是一致的。这可能已经与才华无关了，这是“作家”这个职业的尊严与追求所在。但历史只有一次，时代和个人一起造就了这样的鲁迅，一个没有长篇，但是依然是个大文豪的作家。

阿Q剧照

王朔最喜欢鲁迅哪些作品呢？王朔在一开始觉得《阿Q正传》写得绝了，是当时中国人国民性的扛鼎之作，但是后来他觉得阿Q这个人物是非常概念的，堆砌而成，和鲁迅笔下的那个祥林嫂就相去很远，但对于鲁迅信手拈来王朔还是很佩服的，是大师一级的手法。我觉得王朔提出的一个问题相当好，他说：“概念形成的人物当作认识的武器，针对社会陋习自有他便发发扬火力指哪儿打哪儿的好处，但作为文学作品中的审美对象他能激起读者的情感反应就极为有限了。是不是有这么一个规律，干预性针对性越强的作品，审美性可感性就越低？”我记得陈丹青曾经在一个采访中说姜文的《让子弹飞》是个概念作品，只可惜现在连好的概念作品都很少见，粗制滥造已经成为习惯了，有流量即可。

祥林嫂剧照

王朔自己坦白，他最喜欢鲁迅的《故事新编》，游戏戏谑的风格颇符合他的口味，他认为这些作品真的显示了作家的才气和机灵劲，其中还展示了鲁迅深厚的旧学知识，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但王朔直言说：“鲁迅这个人，在太多人和事上看不开，自他去了上海，心无宁日，天天气得半死，写文章也常跟小人过不去。愤怒出诗人，你愤怒的对象是多大格局，你的作品也就呈现出多大格局。鲁迅的个性在他的创作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此外，他的文学理念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时候潮流的影响和摆布。”

鲁迅笔下的江南小镇

王朔在谈论鲁迅时，我个人觉得最有价值的是他提出一个问题，他说：“鲁迅的思想是什么呢？”这好像是个问题，却又不像是个问题，“一些专用于他的句子使我觉得不必深究，"一个都不宽恕！""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贵的品格，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不就是思想么？”好像说的在理啊，这些言语无不透露着力量，让人振奋，一个大文学家怎么会没有思考性呢？作家首要的就是要有思想！于是大家盛赞：文豪！思想先驱！新文化运动主将！骨头最硬！这些思想始终在现在激励着我们，但是这些树立鲁迅个人风格的就是他的思想吗？

三味书屋

可能在我们这一代人还好，我们除了在中小学的课本里学了几篇鲁迅的作品，其他时候很少读他的作品，但是像王朔那代人，鲁迅是具有权威的，也可以说是神圣的。王朔自己描述说：“像所有被推到高处的神话人物一样，在鲁迅周围始终有一种迷信的气氛和蛮横的力量，压迫着我们不能正视他。他是作为一个不可言说的奇迹存在的。在我读过他的大部分作品并已得出自己的看法之后的很长时间，仍不能摆脱对他的迷信，一想到他就觉得他的伟大是不证自明的。”但有一次的聚会让王朔的眼光拘束性被打破了。

“早”

王朔说道：“思想解放运动开始后，老百姓第一个变化就是嘴坏了，谁都敢说。深圳建特区后，我有一个做律师的朋友去那边捞世界，回来之后请大家吃饭，有人喝了酒后高叫：鲁迅，有什么呀！论思想，他有毛泽东有思想吗？毛泽东，有雄文四卷，起码让三代中国人灵魂受到洗礼；论骨头硬，他有王二小骨头硬吗？给敌人带路，掩护了几千老乡和干部，被敌人摔死在石头上。”王朔可能是被震惊了，他从别人的语句中看鲁迅，从第三个人的角度看到了不一样的鲁迅，他突然发现鲁迅对于他好陌生！那些鲁迅说的话和称赞鲁迅说的话并不是鲁迅的思想，仅仅是鲁迅个人的品性，而大多数人所崇拜的鲁迅也仅仅是“那样一个鲁迅”，按照王朔的话就是：“拜倒在他的光芒之下那么久，其实我对他的思想一无所知。”现在的我们搞懂了鲁迅的思想了吗？或者说了解了吗？王朔在写文章聊鲁迅的时候自己坦白还是有点晕菜，不知道他现在搞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