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生缘》到《我的天才女友》 揭示女性关系的复杂与幽微

从疫情期间到第一个复工假期，将近两个月以来，终于追完了《我的天才女友》。

故事发生在意大利四五十年代，主人公是两个小女孩---莉拉与莱农。她们是住在贫民窟的邻居，也是小学同学，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两个女生，彼此之间既有惺惺相惜，也有不断在潜滋暗长的微妙嫉妒。

虽然两人都成绩优异，但莉拉属于天才型学霸，对于学业，她游刃有余，是一种与之遨游的姿态。性格也生猛，敢和男孩们打架，即使面对整条街上最骇人的高利贷者，她也丝毫不发憷，眼神里透着不屑、无畏和挑衅，她的这种凶狠也深深吸引着莱农。

而莱农的优秀中天赋异禀的加持就不多了，要靠努力去博得。所以她对于莉拉这种天才型选手，也有本能的崇拜。

因为两人都出生在贫穷又重男轻女的家庭，小学毕业是她们人生的分水岭---去赚钱或继续读书。莱农幸运一点，父母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骂骂咧咧地同意她参加升学考试。

而天才型选手莉拉没有得到命运的垂怜，她的哥哥已经辍学，给家里的鞋铺帮忙。用莉拉父亲的话说就是：你觉得我可能让一个女孩去读书，而她的哥哥在打工挣钱？

于是，莉拉尽管当时只有十多岁，女性的嫉妒已经开始在她的海马体里产生：她怂恿莱农逃课，和她一起穿过隧道，步行去看大海。

莉拉不愧是天才，提出的建议听上去都这么让人心生向往---生在海滨小镇，她们却因为生活从来无暇顾及海和诗意。

于是，作为莉拉拥趸者的乖女孩莱农，义无反顾地响应。

然而走到半路，莉拉又突然不想去了，两人又折返。莱农因为逃课被父母发现，痛打了一顿。

第二天，莉拉看着莱农淤青的脸试探：希望你的爸爸妈妈还能让你继续读初中。

莱农说：他们并没有改变让我参加升学考试的决定。

说完这句话，莱农似乎也明白了，这是莉拉的圈套，她自己无法念中学，所以也不想莉拉去。

这样的一幕对我来说非常熟悉。我刚上班那会，跟公司一位女孩同住，也自然而然关系非常亲密。当时由于我刚毕业、而她已经有工作关系的缘故，我混得并不如她，或许正因为这样，两人的关系才好。

但后来，她在公司越发边缘，我越受器重，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她开始一个劲地怂恿我辞职，说别看我被重视，其实是被画饼多干活，同等待遇下我还可以选择其他能双休的公司（当时公司是单休）。

她怂恿了几次，见我不为所动，简直有点气急败坏，说我胆子小、没闯劲、只在舒适圈里转悠，而我后来也确实如她所愿跳槽了几家公司，多年过去，她还在那家公司......

也有一位朋友，把钱投到了P2P，结果暴雷了，当她得知我也投P2P后，略带期盼地问我：平台还没有跑路吗？

1 女性之间的关系主调之一：竞争与嫉妒

影视剧《半生缘》中顾曼璐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不得已去当舞女。那时候的她与妹妹顾曼桢姊妹情深，供她读大学，决定用自己的满身淤泥来换妹妹的纯洁无瑕。她的丈夫祝鸿才觊觎曼桢，几次在她面前试探，顾曼璐就会立即像母兽护子一样彪悍，警告祝鸿才不要痴心妄想，否则她就跟他鱼死网破。

直到她再次穿着曾经惊艳过初恋张豫瑾的紫色旗袍去见他时，发现已经物是人非：

张豫瑾觉得：这是一个多么俗气的妇人啊。曼璐想着：他把什么都否定掉了。

这时候的曼璐开始万念俱灰，她误会初恋喜欢妹妹，于是她对妹妹曼桢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你总是一副无邪的样子，把所有的男人都吸引在你身边，连姐姐这个也不放过，我就指着这个活了啊！

是啊，丈夫祝鸿才觊觎曼桢、初恋也对曼桢念念不忘，就因为他们觉得曼桢纯洁无瑕，而她，是个舞女！凭什么你那么高贵，我这么低贱？

再加上曼璐一直不孕，顾母给她出主意，找个人来“借腹生子”，可顾母万万没想到，曼璐会把这个计划实施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那天晚上，她默许丈夫祝鸿才强暴了自己的亲妹妹，第二天她曼璐房间看望妹妹，面对曼桢控诉她助纣为虐，曼璐也愤怒地回击：

而在《我的天才女友》中明枪暗箭，也是持续不断：

莱农会炫耀自己正在学拉丁语；莉拉会发挥自己的智商优势，提前自学希腊语来反击；莉拉的追求者众多，莱农不甘示弱，会找人当自己的男朋友，尽管她根本不喜欢这个人；莱农会避免一切让莉拉出现的机会，她要吸引身边所有的目光；而莉拉会在莱农的圈子里，卖弄自己的风情和学识；莉拉问莱农借书，莱农会故意借一本戏剧小说，避免天才莉拉掌握政史，夺走她心仪男孩的欣赏；而莉拉也会讽刺莱农，说她与老师同学之间的谈话，看似有深度，实则都是毫无逻辑的扯淡。

而她们自己和外界看来，仍然是那不勒斯小镇上最亲密的一对朋友。

女人之间友情会成立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不。在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支配的社会中，女人之间的友谊，在原理上是不成立的。因为所有的女人都以男人为归属，而互为潜在的竞争对手。---上野千鹤子《厌女》

所以去年半藏森林的小三风波闹出来之后，不少男性会觉得：这么漂亮，换谁谁顶得住啊。

而大多数女性会觉得：绿茶！姿色就这? 还不是靠暧昧不明的打扮和讨好的神情来取悦男人，告诉男人可得性低！易得手！

女性瓜众对第三者的批判自然绝大部分是出自社会公德心。但同时多少也有女性的嫉妒在里面，就是不自觉的“厌女”因素在起作用。

所谓性的双重标准，是指面向男人的性道德与面向女人的性道德不一样。所谓放荡轻浮，就是不服从男人的控制，在性方面过盛的女人，就是行使性的自我决定权的女人。-----《厌女》

在远古时代，女性为了争夺生产资料和后代生存下去的机会，会对看上去有更优厚生育条件的女人虎视眈眈，这就叫性嫉妒。

女性会更加不自觉对同性的“放荡”、“轻浮”嗤之以鼻，因为“她”跟我们不一样、“她破坏”了我们的规则。

2 女性之间关系基调之二：照顾与友谊

虽然上述的这种竞争和嫉妒无处不在，是不是女性之间就无法结成同盟呢？答案是否定的，我们的基因序列中还有一套程序：照顾和友谊。女性相较于男性，更信赖群体，更热衷于照顾他人。

也因为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第二性地位，是她们更具备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嫉妒与团结，几乎可以无缝转换。

《我的天才女友》中，莉拉已经是阔太太了，但她仍然对年少时未能完成学业而耿耿于怀，所以她会对莱农说：你一定要读书，你要替我读，钱我来给。

莉拉从小就无比可能能够打破女性桎梏，她将希望寄托在莱农身上，希望她能做到。

莱农得知莉拉被丈夫家暴，也会一次次挺身而出；莉拉消失在小镇后，是莱农千里迢迢去肉联厂找她；莱农向往莉拉的人生，她想像莉拉那样绽放；而莉拉帮助莱农，是希望莱农能够实现她心中的渴望：不被家庭束缚住，能逃离小镇

在《半生缘》中，曼璐有她的可怜可恨之处，但毁掉妹妹的人生之后，曼璐开始发自内心忏悔，她拖着病恹恹的身体长途跋涉去南京沈世钧家，希望能够撮合他们，尽管一直没等到沈世钧，还被沈母和嫂子羞辱一顿。

她也多次寻找拒不见她的曼桢，希望能够得到妹妹的原谅。

折射到现实中，前几年的me too，以及疫情期间关心女性医护人员的生理期问题，转发呼吁多方奔走的主力都是女性，大家为了争取女性的生存环境，携手奋进，同仇敌忾。

3 面对无处不在的、隐性的竞争和嫉妒，该如何正确对待？

无论是《我的天才女友》还是《半生缘》，女主人公的命运都被时代的洪流冲得七零八碎，在那样不可逆转的命运之下，她们只能做到力所能及的抗争与选择。

到了当今的时代，女性已经大概率掌握自己的人生。竞争和嫉妒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还是会持续下去。既然无法避免，不妨看到它积极的一面---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驱动力，取长补短，提升自己。

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寻，无论是欢乐悲伤愤怒，莉拉和莱农在时间与空间的维度上共生，她们的人生中，都在与另一个人互相塑造。

莱农如果没有被莉拉的光芒灼伤，或许不会做哪些蠢事，但也不会一步一步，走出那不勒斯小镇，走向广阔天地。

@水冰月cj 一个热爱文字的日语翻译，坚信板凳要坐十年冷。唯市井烟火中卧虎藏龙。往后余生，希望与文字红尘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