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时期的平凉才子 失意赋闲在家30年 写下了55首崆峒山的诗歌
赵时春(1508-1567),字景仁,号浚谷,平凉(今甘肃平凉市)人。嘉靖五年(1526),18岁的赵时春考了会试第一名、殿试二甲第三名,荣登进士第。天资聪颖的他早年即以诗文名世,是当时的“嘉靖八才子”之一。同时,赵时春喜欢谈兵,“幼与群儿嬉,辄列旃帜,部勒如兵法”,出仕后不久即在兵部任职,后来又在地方上练过兵,在边关带兵打过仗,所以《明史》将其作为边将立传。赵时春文武兼修,却一生仕途坎凛,三次罢官。从他登第到去世的40年间,在朝廷任职累计不超过10年,而赋闲在家则达30年之久。
赵时春赋闲家居的30年,也是与家乡山水相依相伴的30年。在平凉众多山水景观当中,赵时春最熟悉且题咏最多的,当数“西来第一山”的崆峒山,据统计有55首之多。这些诗歌不仅描写了崆峒山雄伟秀丽的自然景致,还寄寓了诗人忠君恋阙的真实情愫。
一、崆峒山之雄险与诗人之不屈
嘉靖十年(1531),赵时春写了一篇《游崆峒记》,其中道:“崆峒的泾而势愈尊,盖由凿前后峡以疏泾。而崆峒始复出,譬犹正人君子,礼仪以峻其防,巍然莫屈。”[瑚的就是崆峒山的高峻雄伟,并以威仪岩岩的君子比拟,神韵毕现。嘉靖十三年(1534),赵时春作了《陟崆峒》一诗:“萦回缘鸟道,蹭蹬俯蛇盘。绝壁千重启,连天一径蟠。仰高心转迫,回首路方难。险绝更休息,凭谁衔马鞍?”从视觉感受和行动感受两方面,通过比喻、夸张、对比、反问等手法,集中描写了崆峒山之高峻雄险。但是,估计登过崆峒山的人未必都认可赵时春的这一描写,正是理解本诗的切人点。这年赵时春25岁,四年前仅仅因为一篇奏疏,他被解职回乡,空留了一腔报效国家、安定黎庶、建功立业的热情。正是这次头破血流的碰撞,使赵时春真正认识到了宦海艰辛和人生不易。他把崆峒山写得比实际还要高、还要险.实际上是在写自己的宦途感受和心路历程。
当然,赵时春并不是总拿崆峒的险峻比拟自己宦途的艰辛。如《次段羲民空同抒怀(之一)》:“兀碑平穿缥缈间,近连天柱号天关。远分秦陇三川水,收尽昆仑万里山。”口此诗所写内容与前引《游崆峒记》相似,是借崆峒山的雄壮巍峨表达诗人主观人格意志的。这里与其说是写山。不如说是写了一个顶天立地、冠绝古今的伟岸丈夫形象。这首诗作于嘉靖二十三年(1544),其时赵时春35岁。五年前,赵时春被朝廷再次启用为东宫属官,任翰林院编修、司经局校书。第二年,嘉靖皇帝病重,赵时春和另外两个同僚上疏,“请东宫御殿,受百官正旦朝贺”。,目的是“以崇国本”。这让本来多疑的嘉靖帝顿生猜忌之心.觉得这些人是来逼他退位的,于是龙颜大怒,将三人全部罢官免职。赵时春第二次入朝任职,不到两年时间就这么匆匆结束了。但和上次被罢官后不同的是,这次赵时春的心态明显成熟了很多。并不为仕途失意而满怀凄凄,而是豪气冲天。笑对风云变幻。将他这首咏崆峒山的诗与十年前同一题材的诗歌相比.这点表现得相当明显。
二、崆峒山之秀丽与诗人之失意
在一首诗中,赵时春这样写崆峒山:“层峰上接天,秀色何茫然!”[上句写高峻,下旬叹秀美。可见,在赵时春的眼里,崆峒山集雄险与秀丽于一身,好比一个气干云霄的大丈夫亦有其亲切可人之处。他的有些诗还专门描写崆峒山的秀美,如《招客游空同》:“灵洞曲通幽,飞淙夹涧流。古今称福地,形胜跨九州。数与逍遥侣,时为汗漫游。幸逢皇道泰,岂羡赤松游?”这首诗写于嘉靖二十三年(154)35岁时。此诗中.崆峒展现出另外一副面目.那就是别开洞天、山泉潺潺、异常秀美。诗的最后两句却是笔锋斗转。“泰”是《易经》术语,象征“天地交而万物通”,常常用来比喻“君推诚以任下,臣尽诚以事君,上下之志通”。“赤松”就是传说中的赤松子,《淮南子·齐俗训》载:“夫王乔、赤诵子,吹呕呼吸,吐故纳新,遗形去智,抱素反真,以游玄眇。上通云天。”高诱注日:“赤诵子,上谷人也。病例入山,寻引轻举。”诵子,即赤松子。这两句诗的意思是:如果有幸遇到政治清明,像我这样才华卓绝的人能为朝廷重用,我岂会羡慕效仿赤松子那样的神仙,整天寄情山水、逍遥避世?
正是栖居林泉非诗人之志.因此描绘崆峒秀美的诗篇。往往伴随着挥之不去的失落与强颜.间或流露出不屈的豪情。如《次段羲民空同抒怀(之十)》:“不须世外寻幽境,休傍人间学步趋。霁月光风天路阔,丈夫肯负百年躯?”这首诗完全可以看作“幸逢皇道泰,岂羡赤松游”两句的注脚和发挥。可见,赵时春骨子里始终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虽然现实的不如意使他暂栖山水,秀美之景使他间或忘记这种不如意,但这种忘却很短暂,短暂得都不能从一首诗的开头贯通到结尾。而他的目光和心灵已跨越千里,投向魏阙之下。所以,在赵时春为数不多的描写秀丽之景的诗篇中,摹写客观景物之句少,直抒主观情愫之句多,而且往往透露着无奈,激荡着不屈之豪情。但这些诗篇或诗句非但写得不好,相反正如一位大手笔的画师偶然为些清丽小景,其遒劲线条和雄洪气势为之注人别样的骨力和气韵。
三、崆峒之灵异与诗人之无奈
自从黄帝来向居住崆峒山的神仙广成子问道之后,这片山水便蒙上了一层灵异之气,真可谓是山因而灵。赵时春自小受着标准的儒家教育,长大后科考出仕,骨子里信奉的是孔孟之道.还是偏重于经世致用的那一面。他在诗中写广成子的传说和崆峒的种种灵异之处,充其量就是一个平凉土著对家乡悠久深厚本土文化的自豪感,并未真正深入这种文化。
《和同年杨副郎游崆峒韵(其二)》写道:“雨师乘鲤曾修道,云帝骑龙更合符。玄甲影摇玄鹤洞,翠微光照翠华驱。四时花满盘虬树。万劫人争罔象珠。自有黄庭不背住,枉劳飞舄蹑清都。”乍一看,诗中物象光怪陆离,道家经典和传说中的奇异之事纷沓而至,颇有楚骚的风致。但这首诗究竟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情愫,还需要深人分析、细细体味。首联,“雨师乘鲤”和“云帝骑龙”其实只是标明天气状况。颔联。“玄鹤洞”和“翠华驱”都是道家圣地,意在承托仙气。颈联比较有意思.上一句写景,下一句则用了一则意味深长的典故。“罔象”,即“象罔”,据《庄子·天地》载,离朱、知、吃诟、象罔先后去寻找黄帝遗失的玄珠,前三者均未找到,而象罔却找到了。其实,四者并非真人。而是虚拟形象,代表四种不同的“求道”方式。赵时春用这典故。并非指求道家之“道”而言,而是以“罔象珠”比喻功名利禄。尾联,“黄庭”即道家经典《黄庭经》:“飞舄”用的则是“王乔凫舄”的典故_7_。这两句诗大概是说:能够出世修道,每天与道家经藏为伴,何须急急切切跑到京城去做官。但是.这是赵时春真实的心声么?未必。这首诗作于嘉靖二十二年(1543),就在第二年,他又作了上引的《招客游崆峒》一诗,老实地说出了“幸逢皇道泰,岂羡赤松游”的话
他写崆峒之灵异的诗还有《暴雨涨毁空同桥(之三)》:“旧俗寡僧道,民间不识经。何人开梵宇,华壁驻仙灵。丹出天妃鼎,俱张帝子庭。朝朝钟鼓动,白象驾辎耕。”《次段羲民空同抒怀(之三)》:“好随屏翳驭丰隆,飞上中天气最雄。三十六宫降伏尽,一双玄鹤赏元功。”叫旦是,正如前论,赵时春在用诗歌观照崆峒山的道家文化和传统时.其姿态始终是局外人的“赏”,借以暂忘现实仕途的不如意。一旦朝廷征召启用,则真恨不得有双王乔一样的“飞舄”,赶紧回到建功立业的第一线。
对于赵时春的诗歌,《明史·赵时春传》评日:“伉浪自喜类其为人。”四库馆臣则日:“多慷慨自喜,不可拘以格律。胡松序所谓‘秦人而为秦声’,亦其风气然也。”这两者的评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肯定了赵时春诗歌率真豪迈的格调。从上举诗歌可以看出,无论是状写崆峒之雄险,还是描摹崆峒之秀丽与灵异.都贯穿着一股慷慨豪迈的大丈夫之气,有《诗经·秦风》之遗韵,但是透过不同的景致和这股大丈夫之气,我们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颗郁郁不得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