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傍晚的茶余饭后（原创散文）

尽管夏日炎炎如火如荼，大树林荫之间吹来的风还是很清凉的。所以吃了晚饭，大家都把竹椅、靠榻、凉床搬到稻场上来乘凉。

在农村里，天热了，晚上大家在稻场上乘凉，等于是一天劳动之后的休闲晚会。因为稻场宽敞，晚来风急，星空明亮；白天下地劳累过度，晚上躺在凉床上，大家聚在一起叙谈聊天，也是很好的休息。

最好是有人讲故事，这自然很受欢迎。但是农村里缺少见多识广的知识分子，只有那些年事已高的老农民来滥竽充数，尽讲些陈年滥调。

在稻场上乘凉，常常点燃艾蒿用来熏蚊子，星星点点的红火，便将树底下草丛里的萤火虫引了过来。钦俊德家有个老家人，大家叫他周伯，会讲许多民间故事，车胤囊萤去年讲今年又讲，都听熟了。

但是他也讲过很有趣的故事。他说有个堂兄，有一天上山砍退笋。什么叫砍退笋呢？过了小满的笋不会上竹了，叫退笋。退笋上半部还嫩，可以吃，但下半部已是竹状，要用刀砍。

堂兄砍退笋砍到黄昏时，天色已暗，前边一株退笋笔直地站立着，他左手一把握住，右手一刀砍去。不料这不是一株退笋，而是一条活蛇，蛇头固然被捏住了，砍断了的蛇尾巴嘀嘀叭叭蹦起来。堂兄知道左手不能松，他赶紧丢了退笋，往家里跑，跑到家门口，将左手捏着的蛇头用力掼出去一箭之地，然后赶快把大门关紧。

第二天早上，堂兄将大门打开一看，那蛇头死死地咬在大门上，当然已经死了。好险，这是一条五步蛇，咬了你走五步就倒地，那时候医疗条件很差，准死无误。据说蛇的报复性很大，所以人们最好不要去碰它为好。大概蛇也懂得不该示弱的人的原则：“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人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第二年夏日大热炎天，堂兄将大门下卸来当凉床，搬到稻场上乘凉，脚上有点痒，就在门板上耖耖。大概耖重了，耖出了一点血，不料蛇毒还是侵入到他的腿上，亏得疗治得快，只锯掉了一条腿，保持了性命。

周伯专门讲堂兄的故事，是批评堂兄自己不注意，手里捏住的是蛇是笋都弄不清，不是太糊涂吗？蛇倒了霉，自己也吃了苦。

周伯的哲学自然是“我不犯人，人不犯我”，所以人缘很好，从来不与别人争吵，与动物相处也很和平。

我家后门口有一棵大杨树，树上有个洞，洞里有条断尾巴蛇。这蛇的身子有热水瓶那么粗，但尾巴很细，突然细下来，看起来好像是断过的。周伯说他小时候亲眼所见，这条蛇的尾巴是被鳄鱼咬掉的。后来就到树上住，周伯一直与它和平相处，许多人想打，都被周伯劝阻了。

这条断尾巴蛇好象确是与周伯很友好，周伯一讲故事，它准会出来听。开始我们都不相信，不相信就到杨树底下去看，果然那蛇头伸出在洞门口，花花绿绿的，额上有个王字，就象庙里菩萨面前的木鱼，开着口。

周伯是年事已高的老农民，当然也是个庄稼能手。他字不识，也不看历本，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插秧。尽管别人不信，但他种的稻肯定比别人田里的稻长得好。只要看到他那紫酱色的光滑的背脊，你就会肃然起敬，据说大雨打在他的背脊上，都滚落在裤腰上，一点粘不住。

特别是他能够识天时，出门要不要带伞问他就行。气象局的报告十次五次准，他的报告十次九次准。开始我也不很信，后来不得不信，看来老经验还有用。

他看到有朵乌云飞过银河，就说：“野猪过河，三天之内必有大雨”往往很灵验。

还有“大热不过三朝，大冷不过三朝”“春雾雨，夏雾热，秋雾凉，冬雾雪”等等，在他的启发下，后来我也学到了许多刮风下雨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