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照亮我的人生」段体泽——诗歌文学托举我成长的翅膀
诗歌文学托举我成长的翅膀
文/段体泽
云岭大地,高原红土。
这里不仅生长高俊挺拔的云南松、西南桦、身形矫健的亚洲象、珍稀可爱的滇金丝猴、斑斓清丽的绿孔雀,让“动植物王国”的美誉名副其实;而且这里蕴涵的文学富矿釆之不完取之不尽。《边寨烽火》《五朵金花》《阿诗玛》《孔雀公主》等走向全国、享誉世界。寒带、温带、热带、亚热带气候立体交错,多民族相融相济相生,一幅幅民族风情浓郁的彩绘悬挂在祖国西南边陲的蓝天碧水间迎风招展。
毗邻缅甸的滇西,怒江、金沙江、澜沧江三江并流气势宏伟,惊涛拍岸,逶迤成“川”字浩浩荡荡奔腾向不同海洋。切割的群山层峦叠嶂。二十世纪中期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这粒孱弱的种子一不小心撒落在大山皱褶里。如果衣食无忧,我落地的小巢可称得上世外桃源,十七八户人家的山村在原始森林的包围中几近与世隔绝。日出而作日落而歇自给自足使这个小不点山村存续百年之久,退一步说,哪怕采食山茅野菜也能养活山村百十口人。就连1942年进范滇西的日军都没有发现过这里的人间烟火。但是,那场史无前例的“红色风暴”没能让这里躲过一劫,“抓革命促生产”几乎让小山村陷入绝境,人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管世间如何沧桑,溪流牵手山花随季节依然浪漫,除了鸟鸣和几只稀落饿狗的戾吠,山村好长一段时间死一般寂静,因为养猪养鸡都是资本主义尾巴,非割取干净不可。
我经常跟随父亲攀爬村后山冈放牧村里为数不多的几头瘦牛,眺望怒江对岸缅北高原的苍茫大地。父亲有几次对我说,儿啊,如果日子再过不成,我们就跑缅甸;缅甸的罂粟花可漂亮了,白的红的紫的都有。我好奇地问父亲,罂粟花有我家的丁香花好看吗?父亲说,丁香花好看填不饱肚子,罂粟花漂亮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吃到好多糖呢!要知道,那年代糖可是孩子们的最爱啊。之后的日子,我常跟奶奶撒野,要她逼父亲快带我们跑缅甸,看罂粟花有糖吃。奶奶要我别听父亲瞎说。奶奶说罂粟花是毒花,它开花结果后会变成鸦片,鸦片是毒药。奶奶的父亲就是吸食鸦片死的。奶奶说的对还是父亲说的对,罂粟到底有毒还是无毒当时我懵懂幼小的心是分辨不清的。后来只要我喊肚子饿或追着奶奶要糖吃,奶奶就跟我讲民间传说《薛仁贵征西》的故事。
薛仁贵出身贫寒,一天巧遇宰相用抛绣球方式招婿,薛仁贵过关斩将腾空一跃,一个老鹰翻身接过绣球赢得宰相女儿芳心。但宰相嫌弃薛仁贵家世卑微,不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而宰相女儿又非薛仁贵不嫁。无奈之下,宰相只好把薛仁贵派去充军征战,希望他战死沙场了却女儿心愿。哪不想薛仁贵英武善战,历经千辛万苦得胜归来,最终与心爱的人结为夫妻白头偕老。我的童年就这样在奶奶老掉牙的故事中晨饮朝露暮看昏鸦艰涩地度过。至此,文学的种子便开始在我心里萌芽。
奶奶不厌其烦颠三倒四用乡俗俚语一遍遍给我讲,每讲一遍我都认认真真的听,有时还真忘了肚子饿和睡觉。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奶奶的良苦用心:一是捱过难熬的日子,二是教育我自强自立。哪怕家境贫寒,也要像薛仁贵那样,只要努力终归会有出头的一天。也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知道文学的力量不是排山倒海势不可挡,而是内化于心涓流滋润。听奶奶讲故事就是我的文学启蒙,它让我忘掉饥饿和寒冷。当时,看着奶奶日渐衰老的岁月,我害怕哪天奶奶走后我们村再没有人会讲薛仁贵的故事,于是萌生了要把这个故事用所学字词记下来的念头,至于要做薛仁贵那样的人到没考虑过。我把想法告诉了我的小学语文老师,他说,你做梦去吧,我初中毕业恐怕都写不下来,你才几年级的小学生呀!他说的也是。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并没有泯灭我写作的梦想。
一九七八年三月,我上初中一年级下学期,党的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国新时期向科学进军的号角正式吹响,全国上下一派欢腾。当年“五.四”青年节,学校开展了一次以“向科学进军”为题的作文赛,在这次作文赛中我获得了全校第二名,极大地鼓舞了我立志学好语文的信心。由于家庭困难,初中毕业我没敢报考高中,选择报考了吃住免费、毕业国家包工作分配的自治州民族师范学校。三年寒窗苦读,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全班朗读。中专毕业,我被分配到一个傣族村寨教小学。时值中国农村改革一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铺开,农村生产力得到极大解放,农民甩开臂膀你追我赶,大干快上。好像要把长期被束缚被压抑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我任教的小学全部是傣族学生,每到农忙季节,学生都被家人叫回去干活了;小学生虽然重活干不了,但是牛呀猪呀什么的可以帮着照看,让大人腾开手脚到田间地头拼搏。一九八五年春夏之交,正是滇西插秧农忙时节,学生基本都叫不来上课。没有学生来上课,我们学校的其他老师家都在镇上回去了,只留我一个外乡人守校。一天,市教育局局长在镇教办主任陪同下突访我校,看到只有我一人独自坐在教室阅读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小说《静静的顿河》,问明情况后,局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似有歉意地对我说,委屈你了,九月份到镇民族中学教初中语文吧!镇教办主任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教了一年多小学就能调动到初级中学教语文,这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果那天我也像其他老师一样不在学校,如果那天我在学校不是看书而是睡大觉,如果那天我看的是其它书而不是小说,如果那天我看的小说是言情武打而不是世界名著,如果那天……太多的假设,归根到底一句话,那就是爱好文学成就了我的这次机遇。说真的,没有学生来上课我也可以外出游玩,但是我想抽时间尽快把这部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巨著读完送还给人家,这可是我借来的书呀!十九世纪法国微生物学家、化学家巴斯德说过,“机遇偏爱有准备的头脑”,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是爱好文学的准备给了我一次次涅槃重生的机会。八年初级中学的教学生涯,不长也不算短,期间的酸甜苦辣只有亲尝过苹果的人才知道其中滋味。当听说从小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因嫌弃我们教书匠工资低跟开长途客车的驾驶员结婚生子时,于我无异晴天霹雳,天旋地转。改革开放尊重知识虽已蔚然成风,但我们捉襟见肘的工资的确难于为计。在我教书的小镇,供销社、蔗糖厂、橡胶厂等企业的普通女职工多数都看不上我们老师,其主要原因她们每月收入都在两三百元左右,而我们老师基本在一百元上下徘徊。苦闷、迷惘、无所适从一时间充斥了我的整个心胸,唯有文学让我这叶漂浮不定的偏舟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除上好教科书的课外,我给学生们讲解高尔基的《母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红楼梦》的大观园,当然,也给他们讲普希金、泰戈尔和叶芝、惠特曼,多次和学生一起朗诵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郭沫若的《凤凰涅槃》和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在这期间,我在职函授考取了师范学院的汉语言文学专科文凭,并将初恋的失意写成诗歌《初恋》在本地党报副刊首发。你画圆/我画圆/多数都没有画圆。不曾想这短短三句话的诗歌后被多家报刊杂志转载刊发,让我体会到了文学的魅力和写诗的精神寄托。自此我的生活充满阳光快乐。寒假我到同学家玩,认识了同学正在读卫校的妹妹,她说读到过我的诗,并赞扬我诗写得好。于是我展开了对她的追求并最终让她成了我的爱妻。有这经历,我写了首《爱的过程》:那时读你/如读一本线装的古典/在你的监督下/我开始小心翻阅//后来读懂了/你说,喜欢/就一本地拿去吧/只要不弄烂。之后,这首诗也在报纸上公开发表了。
婚后,我和妻子两地分居,她独自带着孩子在一个高寒山区的乡卫生院工作。那个乡镇水冷草枯,常年多雨潮湿,生活条件着实艰苦。但有文学这一精神食粮滋养,我们从未抱怨过什么。妻子尽管不怎么喜欢文学,可她知道远方有一个疼她爱她还会写诗的丈夫,总相信“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为此,我专门写了首《遥寄》给她:距离伸延长长的地平线/把你寄在山那边/每天黄昏来临/我就放飞心中那只翠鸟/让她街来孤独/和我一起步入梦的小屋/共饮那杯/永不变质的葡萄酒//桅杆上的红帆/如果不曾被风扯落/漂泊许是一种寻找/泪水只能模糊视线/揩干看看/荒漠的原野能否长出/一棵小树/出来/别忘了把发霉的被褥晒晒/雨来时没带伞/愿意/就不必再寻觅避风的屋檐/思念如同煮熟的咖啡/往往一声鸡鸣/葡萄酒依然/没有饮尽/也不想就此一口喝干。随着岁月流逝,工作几度变换,只记得写过这么首诗,具体内容我早忘了。忽一日,妻笑着对我说,你给我写过一首诗,我背给你听,记下来投去发表。这让我很是感动。真不赖,该诗被省内一家青年社会综合性刊物发表了。因文后注有作者单位,还收到过几封读者来信呢。
高尔基说过,文学即人学。换句话说,文学是人的一种活动,是人类社会所特有的现象,是整个人类活动的一种高级的特殊的精神活动。我认为,没有文学的世界,必定是一个坚硬、僵死的世界;拥有文学,我们的内心才会温暖、柔软和美好。文学是我灵魂深处的一盏灯火,也是托举我不断进步腾飞的翅膀。后来,生我养我的城市招募选调电视台记者,我一举夺魁;再后来,组织考察我到不同岗位任职,除工作踏实肯干外,主要得益在省内外报刊杂志发表的上百篇文学作品和数篇政策理论研究文章。哪怕在农办从事农业农村工作最忙的八年时间里,无暇顾及创作,但文学这盏灵魂之灯从未熄灭过。只要一有空隙,随时都在关注国际国内的文学动态。面对今天风起云涌的自媒体时代,我从领导一线退下后,除做好组织安排的常规工作,专心致力微信诗歌创作,并逐渐形成自己的创作风格,深得读者和评论界肯定。中国当代微信诗人主编、评论部主任、网络诗歌评论家顾志锋先生曾这样评论我的诗歌:“作品处处闪烁生命的荒凉和顽强,这种特征不是消极的,而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面对时间的无情从不掩饰、流露出孤独和无奈,所见所闻深思熟虑,对春华秋实和故乡的情感尤其敏锐洒脱。”“字里行间都把自己置身在整个民族,整个世界的轮回当中。有这样的地域原因,诗人的诗风更像高原荒漠,内部燃烧着熊熊烈火。像戈壁在白天聚集的热量,到深夜里喷发。”“诗人边陲高原的作品,承载着宗教和信仰,用自己的方法把禅音和温情传向远方。”
滇西,云岭大地的极边厚唇,这里的红土生长万物更生长诗歌;在文学艺术富余的矿带上,我将做永远的探索者。面对与青藏高原摇相呼应的梅里雪山和高黎贡山,我用我的一首诗《梅里雪山》来结束这篇我的“文学照亮人生”短文:到达雪线/思想临近冰点/屏声止息/抬头仰望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峰/这位母亲高洁的容颜/藏胞说/走到这一步/已是生命的一种奢侈/该满足了。
但,乡愁有托举我的诗歌文学翅膀,我不想就此止息;雪线以上,我还想继续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