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私酿的流行 器具的讲究 酒令的盛行 来谈谈唐代的饮酒文化
唐代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座高峰,它对外开疆拓土,对内包容开放,从而为文学的发展和创新提供了坚实的土壤。因此,一批饱读诗书,又不拘一格的文人士子们开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伴随着他们而来的还有盛唐时期独有的饮酒之风。李白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表达了他对酒的喜爱,白居易也曾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以彰显以酒会友的乐趣,杜甫更是在《饮中八仙歌》中极尽笔墨,道出了盛唐之下,文人士子敢于在酒后“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豪迈气魄。
当然,在唐代,饮酒之风并不仅仅限于官僚文士,下层人民中也流行饮酒的风俗。据《开元天宝遗事》中记载,当时的长安城:“长安自昭应县至都门,官道左右村店之民,当大路市酒,量钱数多少饮之,亦有施者与行人解之,故路人号为歇马杯。”除此以外,岭南之地也多有饮酒之风,《太平御览》中就曾言道:“大抵广州人多好酒,晚市散,男儿女人倒载者,日有三二十辈。坐酒行,即两面罗列,皆是女人。招呼鄙夫,先令尝酒。盎上白瓷瓯谓之瓦刮,一瓦三文,不持一钱。来去尝酒致醉者,当垆妪但笑弄而已。”
私酿的流行
唐代饮酒之风盛行的一大因素就在于酿酒业的兴盛,尤其是私人酿酒的流行。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提到的“汝阳三斗始朝天”中的汝阳王李琎便是一个对酿酒有着独特见解的“酿王”,他曾通过总结自家的酿酒秘法而撰写了《甘露经》;而据陶谷的《清异录》记载,唐代文学家裴度也曾自制鱼儿酒:“裴晋公盛冬常以鱼儿 酒饮客,其法用龙脑凝结,刻成小鱼形状,每用沸酒一盏,投一鱼其中”。
此外,白居易甚至还在诗歌《咏家酝十韵》中详细描述了自己酿酒的经过:“旧法依稀传自杜,新方要妙得于陈。井泉王相资重九,麴糵精灵用上寅。酿糯岂劳炊范黍,撇篘何假漉陶巾。常嫌竹叶犹凡浊,始觉榴花不正真。瓮揭开时香酷烈,瓶封贮后味甘辛。捧疑明水从空化,饮似阳和满腹春。色洞玉壶无表里,光摇金有精神。能销忙事成闲事,转得忧人作乐人”,由此可见,当时的官僚文士们,已经不单单局限于饮酒了,自己动手酿酒才是真正的乐趣所在。
不过,要说唐代最有名的酿酒师,还要属焦革和魏征二人。《全唐文》中说,焦革曾任太乐府史,尤其擅长酿酒:“时太学有府史焦革,家善酝酒,冠绝当时。君苦求为太乐丞,选司以非士职不授”,因此,当时的“斗酒学士”王绩为了能够随时饮用焦革家的美酒,而坚持要求担任太乐府丞。焦革死后,王绩为了纪念他的酿酒之法甚至专门撰写了《酒经》一书。
至于魏征,他最为人知晓的是他的直言进谏,但其实,他在当时还曾以酿酒闻名于世。《异人录》中称其酿制的酒为“醽醁翠涛”,据说就算储存十年,气味也不会发生变化。当然,《异人录》是一本志怪小说,文中所言不可全信。不过唐太宗李世民倒是写过一首盛赞魏征酿酒技艺精妙的诗,名为《赐魏征诗》,诗中写道:“醽醁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由此可见,魏征酿酒之有名,实非空穴来风。
除了官僚士人好酿酒外,其实下层的百姓也有酿酒的风气,《太平御览》中就曾记载了南中岭南之人的酿酒之法:“南中酿酒,即先用诸药别淘漉,粳米漉幹,旋入药,和米捣熟,即绿纷矣。热水溲而团之,形如餢飳,以指中心刺作一窍。布於簟席上,以苟杞构叶罨之,其体候好弱,一如造曲法。既而以藤篾贯之,悬於烟火之上。每酝一年用几个饼子,固有恒准矣。南中地暖,春、冬七日熟,秋、夏五日熟。既熟,贮以瓦瓮,用粪扫火烧之。(亦有不烧者,为清酒也。)”
器具的讲究
唐代边塞诗人王翰曾在著名的《凉州词》中写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里的夜光杯指的就是盛酒的器具。同样是在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也曾提及过一位叫李适之的人,杜甫描述其为“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殊不知,他不仅好饮酒,还对饮酒的器具颇有讲究。据唐人冯贽撰写的《云仙杂记》中记载,李适之家藏的饮酒器具共有九种:“蓬莱盏、海川螺、舞仙盏、瓠子卮、幔卷荷、金蕉叶、玉蟾儿、醉刘伶、东溟样。蓬莱盏上有山,象三岛,注酒以山没为限。舞仙盏有关,捩酒满则仙人出舞,瑞香球子落盏外”。可见,唐代酒器之华贵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此外,根据《旧唐书》中的记载,唐高宗李治每每召见官僚文士们,都喜欢用金银杯盛酒,并赐予他们饮用:“每令作文,必以金银杯盛酒令饮,便以杯赐之”。而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绝大部分出土的唐代酒杯中,金银杯也占多数。这些金银杯因为形态的不同又可分为高足杯,带把杯,长杯等。其中以带把杯最为特别,在它的环形把手上通常都会有一个指垫,指垫上的饰物多为胡人头像,这带有强烈“胡风”的酒器也从侧面印证了唐代文化的包容开放。
酒令的盛行
唐代的酒令丰富多彩,据白居易在诗句《闲夜咏怀因招周协律刘薛二秀才》中的描述:“香浓酒熟能尝否?冷澹诗成肯和无?若厌雅吟须俗饮,妓筵勉力为君铺”,可知酒令当有雅俗之分。不过,若是细分到具体的类型上,大约有二十几种,包括瞻目令,巢云令,手势令,拆字令,抛打令,急口令等。而这之中最为流行的当属律令,骰盘令和抛打令三种。
律令以巡酒行令为特征,酒宴上一般设有律录事,律事,录事,觥录事等职。以1982年于江苏丹徙出土的一件金龟负《论语》玉烛筒为例,它一共有酒筹50枚,每一枚酒筹上都有文字,文字的内容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分为《论语》中的辞句,下部分为饮酒的对象,行酒的方式以及饮酒的数量。其中行酒的方式有四种,分别为饮,劝,处,放,“饮”为自斟,“劝”为敬酒,“处”为罚酒,“放”则为重新下筹。比如《论语》中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对应的就是“自饮十分”,而“四海之内,结为兄弟”对应的则是“任劝十分”,以此类推。
骰盘令,顾名思义自然与掷骰有关。具体方法是让饮酒之人依次掷骰子,然后按照骰子的数字排序饮酒即可,白居易就曾在《就花枝》中写到过骰盘令:“就花枝,移酒海,今朝不醉明朝悔。且算欢娱逐日来,任他容鬓随年改。醉翻衫袖抛小令,笑掷骰盘呼大采。自量气力与心情,三五年间犹得在”。
至于抛打令,其实跟我们比较熟悉的击鼓传花有点相似。它采用香球或花盏作为传递的工具,行令时,众人皆围成一个圈,伴随着乐曲的声音进行香球或花盏的传递,待到乐曲声停后,传递物在谁手中,谁就要上台跳舞。同样是在白居易的诗中“香球趁拍回环,花抛巡取次飞”,描写的便是抛打令的情形。
当然,饮酒时的活动远不止上面提到的这些,包括音乐,歌舞等都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这也仅仅出现在官僚士人的宴会中,寻常百姓是极少有的。
饮酒的意义
在唐代,饮酒除了能在宴会上助兴外,还能帮助无数文人士子摆脱一时的烦恼,从而袒露出人性中率真的一面。这之中典型的代表便是“诗仙”李白,据范传正所撰写的《李翰林白墓志》记载,唐玄宗曾在一次游白莲池的过程中,兴致酣畅,急招李白近前作诗,结果李白正喝得酩酊大醉,唐玄宗便命高力士扶其登舟,是谓“优宠如是。布衣之遇,前所未闻”。也是因为这件事,杜甫才会说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此外,饮酒到了一定程度甚至会产生虚幻的遐想,以达到逃离世俗的目的。《清异录》中就曾记载了一个名为释法度的僧人,他生平好饮酒,醉酒便睡,遇人就说:“酒天虚无,酒地绵邈,酒国安恬,无君臣贵贱之拘,无财利之图,无刑罚之避,陶陶焉,荡荡焉,其乐不可得而量也”。
当然,饮酒还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白居易曾有诗云“夜归不到应闲事,热饮三杯即是家”,可见,饮酒在很多时候充当了人际交往中的重要媒介。这一点,也延续到了如今的酒桌文化之中。
最后,正如前文所言,在唐朝那个诗歌文化发展到顶峰的时代,文人士子们通过饮酒作诗,不仅带动了文学的发展,更是将与饮酒之风息息相关的音乐,歌舞等艺术形式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参考资料:《旧唐书》,《新唐书》,《全唐诗》,《全唐文》,《太平御览》,《中国文化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