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姥爷的背影

扇子的江湖

大林一直很好奇，姥爷家堂屋的墙上，为什么挂着一个很奇怪的扇子，扇面是一对翅膀，加上扇骨，足有自己两个胳膊长那么长。

有时候，大林就站在那把扇子跟前，背着小手，撅着嘴，歪着脑袋盯着这扇子，他莫名的觉着，这扇子有一种武侠的感觉，拿在手里仿佛能呼风唤雨。

有可能是看了《三国演义》的缘故吧，毕竟诸葛孔明手中的羽扇，跟这个有点儿像，但是一比较，诸葛那个就小了很多，少了豪气。

这一天，外边又下起了大雪，大林蹲在炉子边取暖，眼睛不自觉的又盯上了这把扇子。

姥爷瞅见大林这举动，从墙上把扇子拿了下来：“看你个这个认真劲，是不是看上这个了，不早说，给，拿着玩玩吧。”大林心事被姥爷猜中，红了脸，不过还是一把接过了扇子。

姥爷接着说：“大冬天，千万别呼呼对着人扇风，这鹰翅膀做的扇子，风可凉人呐。”

大林一惊，原来这是真的翅膀啊，怪不得摸起来这么顺滑，凑近了闻闻，羽毛间还渗着一丝丝腥味，细微至极。

姥爷说，这扇子是去年得的。当时刚入冬不久，姥爷在墙外捡柴火，猛一抬头，看见有棵树上蹲着一只鹰，有动静也不飞走，蹲了大半天。姥爷从家里拿出一个勾子，竟然把它勾了下来。

原来这鹰折了翅膀，才没飞走。姥爷想着，这乡下也没法养，干脆就剪了它的翅膀，做了扇子。

大林听了原委，更觉得这扇子拥有某种“灵气”，他站在门口，对着外面的大雪片子，学着武侠里的招式，扇来扇去，一时间雪花乱窜，上下翻飞。

姥爷冲着大林喊：“破小子，小心点，都扇到自己衣裳里边啦，也不嫌冷！”

大林没听见似的，继续哼哼哈嘿。只见，大雪茫茫，乳臭小儿穿风鼓雪，好不快活，时间好像静止了，这扇子成了绝世武器，扇下就是整个江湖。

车站的背影

冬天很快过去了，父母接走了大林，大林再也没跟姥爷一起生活过。

偶尔去姥爷家，大林还会把玩那把扇子，姥爷说：“你喜欢就拿走吧，我岁数大了，不能扇这大风了。”大林没有拿走，他想让扇子陪着姥爷，就好像那段时光还在一样。

大林高三那年，姥爷生了重病，在市里的姨妈家休养。姨妈家离大林的学校有几公里远，平时大林住校，没能跟姥爷见几次面。

中秋那天，学校没放假，大林就不准备去姨妈家跟姥爷一起过节了。不过下午姨妈来电说：“大林，晚上抽个时间过来吧，你姥爷觉得过节了，你一个人在学校怪不好，回来吃饺子吧。”大林鼻子酸了一下，赶紧说：“好，我下课走。”

大林出发前，姥爷来了电话，说是要到公交车站接大林。大林想着车站离家还有好几百米远，姥爷身子又不好，就劝姥爷在家坐着。可姥爷不听，说是权当出去遛弯，大林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天渐渐黑了，大林在公交车上望着外面，秋风的夜凉渗进了身体，大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蜷缩了拳头。外面的灯一盏一盏，串成了线，混了车水马龙，慢慢变得模糊。大林想着姥爷一个人站在这秋夜的凉里，心里不太舒服，他希望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快到了，大林从车窗那里就往外瞅，没看见姥爷，下车后在车站转了一圈也没看到。

姥爷没拿手机，联系不上，大林打给姨妈，那头无人接听。大林想着，姥爷可能已经回家了，可是到家一看，姨妈在厨房忙活，姥爷不在。

姨妈说：“你刚上公交，你姥爷就下楼啦，没回来啊。你再回去找找，应该在车站的。”

大林赶紧又回到了车站，在离车站十几米的一个石凳上，大林看到一个背影，黑色的帽子下边，背有些微驼，偶尔转几下头，盯着车站看。大林眼睛一红，想喊没喊出来，强忍着眼眶的湿润，大林慢慢走过去，摸了一下姥爷的背，喊了一声：“姥爷。”

姥爷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神里有了光：“我一直盯着，没见你下车啊，怎么你都到了，我刚才有点累，就坐这儿了，可能给耽误了。”

大林搀扶起姥爷，笑着说：“姥爷，我也是刚下车。”

姥爷拽着大林的胳膊说道：“走，走，咱赶紧回去吃饺子，都凉了，哈哈。”

伴着笑声，大林扶着姥爷，走进了夜的光里。

高考过后，姥爷走了，而那顿饺子，是大林和姥爷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