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月牙儿》：母亲和月蓉 在沦为暗娼的道路上 二人互为推手

导语

《月牙儿》是老舍30年代创作的一部短篇小说，共四十三节，仅1.6万字。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述，这部作品在1987年被改编为电影，女主人公的名字叫月蓉。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就用电影中的名字来称呼她。

七岁那年，月蓉的生父病死了，母亲为了养活她，被迫改嫁，最终沦为暗娼。年老色衰的时候，母亲无可支撑，又嫁了人。女孩不能也不想再跟着，于是母女二人各走各的。

然而，当女孩开始独自生活的时候，才明白母亲当初的境遇和选择，对于母亲的以暗娼为生，也由最初的耻辱和抗拒，逐渐转变为理解，甚而至于“继承”。

老舍从底层女性的视角出发，诉说了女性生存的艰难，也从人性的角度，揭示出在贫穷与饥饿面前，亲情的无能为力。

如果排除外在因素，你甚至可以发现：母亲和月蓉，在沦为暗娼的道路上，母女二人互为推手。

月牙儿无情，母女的相互体贴是一朵小花

月蓉七岁的一天，爸爸病重躺在床上，妈妈一直在旁边守着。那时候，月蓉还是一个身穿短红棉袄的小姑娘，头上带着妈妈亲手缝的蓝布小帽儿，上面印着小花儿。

月蓉一个人倚在门口看月牙儿，一直等到月牙儿落了，还没吃上饭，便气恼地大哭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妈妈也哭了，她凄厉的哭声压过了所有。爸爸的脸上盖了白布，他终究还是走了。

后来冬天的一个晚上，天上挂着月牙儿，月蓉和妈妈穿着白袍，出城给爸爸上坟。路太远了，妈妈看月蓉走累了，便背上她，还在城门口给她买了包热乎乎的炒栗子。来到爸爸坟前，妈妈抱着坟头痛哭，月蓉不哭爸爸，却因为可怜妈妈而流下泪来。

土岗上都是坟头，四周漆黑，月牙儿泛着冷光，月蓉却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月蓉刚八岁的时候，妈妈常常让她拿着东西去当铺换钱，母女俩的棉衣刚脱下来，便入了当铺。那天，月蓉为着一面镜子和一根银簪在当铺和家之间，跑了几趟，也没弄成，就坐在当铺的门墩上哭了起来。

妈妈在黑夜里摸过来，心疼地拉住了月蓉的小手。那一刻，妈妈热乎乎的手，让月蓉忘记了所有的委屈。那一天，月牙儿歪斜地挂在天上。

妈妈整天给人家洗衣裳，而且有不少牛皮似的臭袜子。月蓉想给妈妈帮忙，却又插不上手，就坐在妈妈旁边，看着冰一样的月牙儿。

后来，妈妈的手起了鳞，人也变得很瘦，她洗衣服挣的钱，扛不住两个人的吃穿。为了不让月蓉饿着，妈妈被迫改嫁。月蓉不明白这些，她很怕，但也希望不再挨饿。离开小屋的那天，月牙比哪一回都更清楚，也更可怕。

在妈妈第一次改嫁之前，月蓉和妈妈相依为命。虽然月牙儿是冷的，日子是苦的，好在她们想要的并不多，母女二之间的相互爱护和体贴，足以温暖她们。

然而，当妈妈说为了女儿不得已改嫁的时候，月蓉的态度和原来稍微有点不一样了。她可怜妈妈，却并不排斥妈妈再嫁，如果可以不挨饿的话。

换句话来说，月蓉很实际，在母亲的尊严和自己吃饱饭之间，她选择的了后者。这也为后来她独自生活，以及之后的堕落，埋下了伏笔。

在此期间，天上的月牙儿，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母女各走各的路，月牙儿是无望中的希望

来到新家，新爸爸人很好，妈妈吃胖了点，月蓉也上了小学，母女俩过了一段安定幸福的日子。然而，就在月蓉小学毕业那年，新爸爸不辞而别，从此再无音信。妈妈没有像从前那样去洗臭袜子，而是戴花露笑做起暗娼。

从路人的搭讪和调笑的言语中，月蓉明白妈妈现在做的事情，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方面是因为月蓉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另一方面，月蓉觉得妈妈是为了供她读书才这么做的。

然而，当月蓉听说有同学毕业后做了姨太太和暗娼时，她开始疑心妈妈让她读书，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之后，她便不愿回家，害怕见到妈妈了。月蓉觉得自己和天上的月牙儿一样，无依无靠，被黑暗包围。

后来，妈妈不再躲避月蓉了。虽然月蓉明白妈妈是为了顾她们两个人的嘴，才这么做的，却也止不住要恨她。没过多久，妈妈便直截了当地让月蓉做选择：两个人一起干，或者她再嫁，月蓉却不能也不便再跟着。

那一刻，月蓉明白了，妈妈的心是狠的。

妈妈又改嫁了。应该说在她这次改嫁之前，月蓉一直处于妈妈的保护之下。这个母亲一次次放下尊严，竭尽全力地爱护女儿，尽量在贫穷的生活中给予她爱和温暖。

然而，她这种毫无保留的付出，依然无法维持母女二人的生存。于是，她选择放弃爱，各自生活。

当初，母女俩背抵背相互依靠的时候，都不足以对抗这个社会的不公。而今分散开来，更是毫无抵挡之力。故事的悲情恰恰就是在母女二人的分道扬镳以后，逐渐加深的。

月蓉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抬头看月牙儿。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月光下的蝙蝠，是黑的，没有一丝希望。

其实，从这个时候开始，月牙儿就不再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了。月牙儿的有无与明暗，和月蓉是一体的，它是月蓉的影子，或者说它就是月蓉本人。

月牙儿被云遮住了，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

新校长上任，月蓉害怕被人赶，便收拾东西自己出来了。她没有去找妈妈，想独自承担自己的苦处。然而，当她每天早出晚归，却连妈妈那洗臭袜子的活儿，都找不到的时候，她便明白妈妈当初的选择了。

月蓉认同了母亲的道路以后，心里反倒轻松了很多。只是，当月蓉把自己交给胖校长的侄儿——一个有妇之夫——的时候，还是为自己的屈从感到了羞耻。不久后，小瓷人找到月蓉，求她放过自己的丈夫。月蓉很斩断地答应了。

这段时间的月牙儿，总会被云层遮挡。月蓉觉得自己没有依靠，十分空虚。

后来，月蓉去小饭馆做了女招待，因为不肯像一号女招待那样，和男人说笑挣酒钱，就又回家了。然而，月蓉心里很明白：最后的那个黑影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她只要稍微放松一下，野兽便会迎面扑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月蓉还是没找到工作，她又遇见了小瓷人。小瓷人说羡慕月蓉是自由身，不必守着一家老小，等待浪子回头。

这一刻，月蓉终于明白：在这个社会上，女人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无非是卖给一个和多个的区别。月蓉想“浪漫”地挣钱，她折卖所有东西，给自己办了一身行头，上市了。

母女相逢恍如隔世，狱中再见月牙儿

刚开始的时候，月蓉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在文明人、有钱人、赖皮油子、老头儿和年轻的学生之间周旋。但不久以后，她就生病了。妈妈无意间找到了这里，母女二人再次相逢。妈妈拿药治好了月蓉的病，却从未说过要她收手不干的话。妈妈的冷漠和不体面，让月蓉心里厌烦。

她的眼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光泽，不过看见了钱还能发电光。

后来月蓉被抓到感化院，上面的巡警教育她要好好工作，将来必能自食其力，或者嫁个人。月蓉对这种说教不屑一顾，还吐了检阅大官儿一脸，最终被送进了监狱。

从决定“浪漫”地挣钱开始，月蓉不仅失去了爱，也失去了自我。也是从那时起，她再没有见过月牙儿，直到被送入狱中。

母女相逢之后，二人身份对调，情感却不似当年。对于月蓉来说，亲情和自我，都已面目全非。她之所以觉得监狱好，无非是因为外面不仅没有希望，也没有母爱。

面对贫穷和饥饿，母女亲情，在这个互为暗娼推手的过程中，泯灭了。或许，这就是贫穷难耐的原因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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