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之《花凋》:她曾有过美好的可能 无法逃开的人世悲凉
说起病,大概是每个人都怕极了的一个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能把一个壮如牛的猛汉,折磨成一张软薄的纸片儿。不过,也有人爱这病中美态,瞧那病中的林黛玉揭起锦袱,见的是“腮上通红,自羡压倒桃花”。西子溪边浣纱,轻拭薄汗,蹙眉捧心。他人痛苦,却成了美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黛玉
鲁迅晚年所作之《病后杂谈》中有一段文字倒是很有意思。
我曾经爱管闲事,知道过许多人,这些人物,都怀着一个大愿。……他们中最特别的有两位:一位是愿天下的人都死掉,只剩下他自己和一个好看的姑娘,还有一个卖大饼的;另一位是愿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第二位的“吐半口血”,就有很大的道理。才子本来多病,但要“多”,就不能重,假使一吐就是一碗或几升,一个人的血,能有几回好吐呢?过不几天,就雅不下去了。 ”
这连吐血都得只吐半口,不得不说是太苛刻了。人若是真的生起病来,还能有几个人能由人扶着,去瞧那红颜海棠比并看,两相垂泪呢?张爱玲的《花凋》一文中,对于生病的描写可就实际多了,美感全无不说,还多添几分琐碎不堪。郑川嫦在待嫁的时候生了肺病,家里人为了省钱就让身为医生的未婚夫章云藩来替她诊治。可川嫦连一件像样的睡衣都没有,穿的是她母亲的白布褂子,许久没洗澡,褥单也没换,隐隐透出一股子病气来。美人儿病了原该是个病美人,但张爱玲笔尖不留情,只把川嫦写成了个“大白蜘蛛”。
云藩对川嫦的窘迫和担忧心知肚明,他对病中的她说:“我总是等着你的。”可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等了两年,另结了新欢。新欢相貌比不过她,但是那样冷的天气,新欢只穿了薄薄的衣衫,却不见半点瑟缩之气。愈发衬得川嫦是将死之人,浑身的腐朽之气,再没了希望。章云藩不是不好,他也等了两年,再多的柔情和耐心也被这时日给磨光了。
传奇话本里总是常见的至死不渝的爱情,抵死缠绵的人在故事里等到天荒地老。然而悲剧唯有在传奇唱本里才能成为美,现世里总是只成为琐碎不堪。天地虽悠悠,却总是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