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建筑融入人类活动 化繁为简 他是文化缝隙中优雅的摆渡者

著名的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2019年5月16日与世长辞，享年102岁。在七十余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在世界各地都留下了精美的建筑，与当地的自然和谐、人文景观相融合，让公众享受公共空间的美。贝聿铭擅长将现代与传统结合在一起，被称为“文化缝隙中优雅的摆渡者”。

李桉

创造最美的内部空间和外部造型

贝聿铭，1917年生于中国苏州，为中国银行创始人贝祖怡之子。17岁赴美求学，先后在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修习建筑。1955年创立了建筑事务所。著名作品包括美国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东馆、位于香港的中国银行大厦、日本滋贺县的美秀美术馆、法国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德国历史博物馆、中国苏州博物馆……

1983年，贝聿铭被授予普利兹克奖时，评审团对这位善用光线、空间和几何图形的大师的评价是：“他创造了本世纪最美丽的内部空间和外部造型。”《贝聿铭全集》（朱迪狄欧著 电子工业出版社）是这一评语的见证，《贝聿铭全集》以他最著名并广受赞誉的卢浮宫为焦点，展示了贝聿铭卓越的作品。贝聿铭偏爱石材、混凝土、玻璃和钢的结合，他将自己的现代建筑愿景以作品的形式散布全球。

我曾有幸参观过几个贝聿铭的设计，深为震撼。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如此简洁现代，又与古典建筑浑然一体；位于西单的中行大楼里的光影游戏，宛如中国水墨画；苏州博物馆的以白墙为纸、以石为墨，绘出中国的山水记忆；更难忘的是一次雪后初晴，来到香山饭店，在中庭花园仰头望见远山，覆盖白雪的峰峦宛如巨大的盆景，与饭店融为一体，客人成为自然中一块小小的石头。那一刻，为设计师巧妙传达的东方美学深深感动。

老子的化繁为简和竹子的节节高

《贝聿铭全集》谈到，贝聿铭在建筑艺术上的风格和他童年学到的传统汉字表达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即用凝练的几个字表达广阔的含义。“一笔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费两笔呢？”他说，“你必须了解并接受一个项目自身的制约，找出项目的症结及其轻重缓急，做完了这些才可能找到解决方案。不考虑问题就空想解决方案是白费力气。这个阶段还谈不上具体的设计，也就是说，在处理建筑范畴的造型、空间、光线和运动之前，必须抽丝剥茧，从复杂的要求中觅到其精髓。要做到这一点不容易，是要花不少时间的。你首先得剥离次要的抽象的部分。这一点是老子的理论，他将语言简化到绝对必要的精髓部分。而我的做法也是不断简化，一旦你找到了关键问题，就可以各个击破，在这个过程中，你必须一直清晰地认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因此，整个过程从复杂开始，不断简化，直到最为精简，随后在建筑的具体开发和细节处理上再次回归复杂。”

香港回归之前，贝聿铭为维多利亚港的天际线增添一座超高层建筑——中国银行香港分行。最初的设计是一个X形交叉支撑。然而，在中国，“X”形状被视为死亡的象征。后来，他选择钻石的形式。竹子也是这个独特建筑的重要灵感。“节节高”，象征着中国文化的希望和复兴。

苏州园林的文化传承

《贝聿铭谈贝聿铭》（波姆著，文汇出版社）是一部访谈录，谈到了中国的生活经历对他设计理念的影响。对他来说，祖父贝理泰是儒家理念的象征，是祖父教会他如何在郊外山上的祖庙里进行祭祀等等的礼仪。贝聿铭小时候同堂兄弟们在贝家的私家园林“狮子林”中玩耍。后来他认识到中国园林和法国园林的不同，苏州园林是为文人墨客而设计，非为皇家而建。狮子林于14世纪开始建造，因石而著名。“这些石头的加工制作尤其有趣，反映了我们对时间和家庭关系的理解。园中石头大都是多孔洞的火山岩石，石匠们以它们的可塑性来选择，再小心地将岩石撬开。然后，石匠在湖畔或河边仔细地寻找空地，将石头置于其中，任凭流水冲击，使其经过几代的天然侵蚀，石匠本人或是他的子孙日后再收回石头，经过堆叠，终成假山。这种延续性具体地反映了中国文化——父亲播种，儿孙收获。”

苏州博物馆是贝聿铭晚年的杰作。《贝聿铭与苏州博物馆》以图文相间的形式详尽记录了贝聿铭在晚年接受挑战，亲自为故乡苏州设计苏州博物馆新馆的全部过程。贝聿铭赋予历史街区以新的生命，他用自己最丰富的情感和经验，把凝聚自己一生勇气和智慧的作品留给了故乡。苏州博物馆建筑群保持相当低的建筑高度，谦逊地融入城市的脉络。

用金字塔改造卢浮宫

贝聿铭为法国设计的卢浮宫一度是最有争议的历史建筑改造项目之一，《建筑三十九渡》（李晓明著，清华大学出版社）讲述了这一段传奇。开始没有人相信一个传承中国文化的美国建筑师有改造卢浮宫的能力。在长达几个月的精心筹划之后，崭新的建筑方案诞生：通达的交通长廊贯通宽敞明亮的陈列室，富足有余的储存空间配以搬运艺术品的专用电梯和电力货车，豪华的会议室、高档舒适的餐厅、超级购物广场、随处可见的艺术书店，所有一切现代博物馆应具备的硬件设施都存在于贝聿铭的新方案中。原卢浮宫仅有的半地下庭院成为卢浮宫新馆的标志性出入口。贝聿铭认为入口一定要有标志性的体量与空间，这就形成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金字塔造型的半地下庭院。而关于为什么是金字塔，贝聿铭的解释是：“它是一种很自然的解决方案。”人们赞美它，满足于金字塔下现代舒适的聚会环境，被玻璃金字塔折射出来的灿烂光芒所吸引。

来自陶渊明的设计灵感

贝聿铭为日本设计的美秀美术馆也是一个富有智慧的作品。这座美秀美术馆藏在青山绿水之间，到达的方式尤为特殊。这正是贝聿铭从中国古典诗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得到的启发，从而创造了一个诗情画意的美术馆入口。贝聿铭原本想设计从山上进入的道路，后来改成爬上蜿蜒曲折的山路，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木，还要经过一段隧道，在隧道中，远处的日光能让你隐约望见美术馆，似乎走进了《桃花源记》描写的通往桃花源的路径：“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隧道另一头连接着一条横跨深谷的吊桥，怀着激动的心情穿过吊桥，美轮美奂的美秀美术馆突然走进你的眼睛。

让我们重温《贝聿铭谈贝聿铭》的话：“建筑的目的是提升生活，而不仅仅是空间中被欣赏的物体而已。建筑必须融入人类活动，并提升这种活动的品质，这是我对建筑的看法。我期望人们能从这个角度来认识我的作品。”

（原标题：贝聿铭 优雅的摆渡者）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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