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浙大生态学女生的三江源自然观察日记
通讯员 马雯欣
浙江24小时-钱江晚报首席记者 王湛
摄影 王宁婧
图：王宁婧正在拍摄动物王宁婧是浙江大学生态学专业2014级学生，也是该专业的首届本科毕业生，目前已前往美国耶鲁大学环境健康科学系攻读硕士。在大学本科四年的学习过程中，她参加过很多国内外的野外实习活动。今年暑假，她又参加了昂赛国际自然观察节。从2018年7月20日开始，为期5天。昂赛位于青海省，处于长江、黄河、澜沧江三江交汇之处的三江源地区。本次昂塞国际自然观察节，由杂多县人民政府、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等单位主办，队伍以竞赛积分的形式，通过参与队伍队员与当地牧民向导合作，进行快速调查，丰富当地物种本底信息。经初步统计，本次活动观察到了13种哺乳动物、73种鸟类、315种植物。同时，自然观察节期间，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评委和队员会以分享会的形式，共同探讨以社区为主体开展自然体验的模式。对于这一次的自然观察节，她更多得是以一个自然观察者的身份，去近距离地感受昂赛地区丰富的生物多样性。我们根据对王宁婧的采访，整理了一份自然观察日记。2018年7月19日下午6点左右，王宁婧和一起组队的小伙伴在南京会师，坐上了从南京出发的航班，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一年一度的国际自然观察节活动。王宁婧带上了手边的三江源自然观察手册，背上总重十多斤的相机和镜头，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此外，她还带上了防晒霜、魔术头巾、登山帽等防晒物品，“虽然感觉在高原上，什么防晒用品都没用，但还是想抢救一下嘛。”2018年7月20日20日下午，王宁婧和小伙伴到达营地。当天下午没有安排额外的观察活动，参加活动的队员都在进行休整，为第二天的正式观察蓄力。“我们住在营地提供的帐篷里，虽然干净整洁，但晚上还是很冷的。”王宁婧笑着向我们描述住宿条件。除了气候寒冷和干燥以外，她还要克服严重的高原反应，“空气稀薄，感觉呼吸不过来，躺在睡袋里有一点头疼”。20日晚上，天气比较晴朗，王宁婧用广角镜头拍摄了高原的星空。“高原视野开阔，远离城市的各种灯光，星空就显得格外清楚。仰望苍穹，就感觉自己特别渺小。”2018年7月21日王宁婧正式开始了在昂赛地区的自然观察。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给每支队伍配备了一台车，由向导带领大家，自由选择路线进行野外观察。第一天的观察，王宁婧所在的“浙青唯远”的队伍，见到了很多高原的常见物种，喜马拉雅旱獭、鼠兔、鹮嘴鹬、高原山鹑、岩羊、高山兀鹫等。
图：喜马拉雅旱獭喜马拉雅旱獭是王宁婧在昂赛见到的第一种网红动物。旱獭属于啮齿动物，是之前网上流行的“土拨鼠叫”的原型，因为网络上流传的尖叫的表情包和自身可爱的外形而逐渐成为网红动物，受到大家的喜爱。“最近旱獭受到大家的关注，所以很多人出于好奇，会去抚摸、投喂，甚至作为宠物饲养它。但是喜马拉雅旱獭是鼠疫杆菌的携带者，之前也有过接触旱獭而导致鼠疫疾病的情况发生。”兴奋过后，她更多的是对野生动物保护的忧虑，“除此之外，投喂可能会改变旱獭的食性，对它的生存造成一定影响。”“鼠兔是兔形目、鼠兔科的动物，外形像鼠，所以很多人会以为是老鼠。”王宁婧通过微信，把她拍摄到的鼠兔的照片发送给记者，同时详细地解释。据她介绍，我国大概有十几种鼠兔，昂赛地区较常见的有川西鼠兔和高原鼠兔两种。“在新疆地区，有一种和川西鼠兔长得比较相似的伊犁鼠兔，是1983年才被发现并命名的新物种，其生存状况近年来也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我今天刚看到一篇文章，在过去的20多年中，由于栖息地的减少和破坏，伊犁鼠兔目前的数量已经不足一千只，保护工作十分迫切。”2018年7月22日第二天，王宁婧和小伙伴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雪豹。谈及雪豹，王宁婧的语气仍旧是非常激动的。“雪豹是高原生态系统中的顶级捕食者，也是昂赛地区的明星物种，在队伍评分中有10分的分值，大家都非常希望能够有好运见到到雪豹。”在爬山寻找雪豹的过程中，他们看到一群白唇鹿和青藏高原的特有鸟种——藏鵐，算是意外之喜。白唇鹿是我国一级保护动物，也是濒危物种，主要分布在高原地区。“10到11月份是白唇鹿的发情期，而我们看到的是一群没有性成熟的雄性白唇鹿。”王宁婧翻看照片的时候，发现有一只白唇鹿落在鹿群的后面，幽默地调侃道：“像是社交恐惧症患者一样。”
图：白唇鹿22日下午，他们看到天空有兀鹫在盘旋，怀疑山顶有雪豹在猎杀岩羊，于是在向导的带领下，加速登山，希望能看见雪豹。“但是随着海拔的迅速升高，我的高原反应也随之特别严重，我和队友爬到半山腰时天空又下起了雨。之前天气很好所以我们没有携防水外套，登山过程一度非常艰难，只好暂时放弃。”熟悉山路、经验丰富的向导爬山速度很快，代替王宁婧和小伙伴去山顶查看，也不见雪豹的踪影。回忆起放弃登山时，她还是非常遗憾的，“好几批次的队员都看见了雪豹。但是我起码知道了它们在这里生存得很好，下一次我还会再去的，还有机会的。”2018年7月23日“今天我们转换了思路，以植物观察为主。”在向导的带领下，王宁婧和小伙伴去到了流石滩。流石滩是高山上特有的生境，处于雪线以下、草甸灌丛以上，长有很多独特的植物。“流石滩上的植物，为了适应强风和碎石环境，叶片较厚、根茎发达、生长速度快，也有很多都是匍匐生长的。”王宁婧看到植物，有些能够立即辨认，有些需要比照随身携带的图鉴来比对，有些难以辨认的，可以晚上回到营地以后，大家一起讨论。“高原上的绿绒蒿非常漂亮，我们这次看到了总状绿绒蒿、多刺绿绒蒿、刺瓣绿绒蒿等几种。像马先蒿、紫堇这些，一般我们都是记录并拍照，回到营地以后，有擅长辨认的队员可以给我们一些帮助。”
在流石滩上，他们还见到了羌塘雪兔子、槲叶雪兔子等。雪兔子是菊科风毛菊属植物。它因为形状比较奇特，所以在一些武侠小说、民间药书里，被赋予一些独特的药用价值，例如壮阳、祛湿等；又因为和雪莲有相似的外观与生境，所以人们误把雪兔子当成雪莲。“因为这些被夸大的“药用价值”和巨大的利益，西南地区有很多人会去挖雪兔子，当作雪莲出售，这已经导致绵头雪兔子和羽裂雪兔子被列为濒危植物了，其他种类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作为生态学专业的学生，王宁婧从植物本身出发，“不希望一些高山植物，因为“所谓的药效”，而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坐在流石滩上，王宁婧和队友们大口嚼着向导从家中带来的牦牛肉，配着营地发的饼和榨菜，“感觉还不错”。由于经过将近一天的跋涉，队伍里的中年伙伴体力稍显不支。“下山的时候，向导让他的侄子和儿子骑着摩托车来载我们，在峡谷边坐摩托车也太爽了！”2018年7月25日昨天，他们近距离见到了岩羊、白马鸡、黄喉雉鹑等高原动物。25日这天，为期5天的昂赛国际自然观察节结束了，王宁婧和小伙伴们准备离开昂赛。“没想到在离开昂赛这天看见狼了，算是结束了这几天糟糕的‘兽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狼，难掩兴奋。据她回忆，那天是超近距离看到狼，大概20米左右。“当时不是很惊慌，因为当地人与动物关系非常和谐，只要处在安全距离中，不主动攻击它，一般不会有危险。”由于当时手中没有拿长焦镜头，王宁婧仅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但是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当地的藏民说，在这边见到狼是一个好运的象征，所以还是很开心的。”他们整理东西离开营地，去囊谦县城中转。回到囊谦县城，在山上待了5天的王宁婧终于可以洗头洗澡了。“在高原山上的时候是没办法洗头洗澡的，只有回到县城才可以洗热水澡。”她告诉记者，由于高山牧场放牧的原因，普通牧民往往在山上一住就是几个月，一直到八月中下旬天气变冷会举家迁下山。在山上的用水不太方便，一般洗头洗脸都是直接从高山河流中打冷水使用。王宁婧他们在囊谦县城小小休整，稍作补给，然后决定跟着向导的侄子再去他的家乡——囊谦县觉拉乡卡永尼村看一看。“吃得超级饱，在县上的四川菜馆里吃了酸菜鱼，还吃了雪糕，喝了健力宝！”他们又带着期待上山了。2018年7月26日虽然观察节结束了，但是这天他们还是跟着向导一起继续观察野生动物。这天上午，他们见到了兔狲（注：tū sūn）。兔狲是猫科兔狲属的唯一动物，体型粗短，大小似家猫，栖息于沙漠、草原或隔壁地区，能适应寒冷贫瘠的环境。“兔狲也是昂赛地区的网红动物，外形蛮可爱的。”王宁婧想起兔狲，就想到那天车掉到沟里的趣事。她正在和一个藏民在观察兔狲，一个队员为了更好地观察，想要把车开到边上去。“那辆车是手动挡的，结果他又不会开手动挡，所以车就滑到沟里去了，后面还是我们一起把车推出来的。”之前他们还有经历过车子360度打滑的危险。叙述这些小“意外”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转而又很认真严肃地说，“所以在野外进行观察活动的时候，最好能有向导陪同，有些驴友自己瞎跑的话，还是蛮危险的。”
2018年7月27日
27日这天，王宁婧和小伙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村庄里。藏民家中基本没有信号，住得又比较分散，所以日常交流一般都是用对讲机。对讲机之间通过无线电波的方式来传输语音信号，不需要交换台，只要在同一个频率和位置范围内，就能正常工作。“但是有时对讲机也会失灵。”这天早上，王宁婧和小伙伴外加4个藏族小哥哥，一行6个人一起上山，爬了好几个山头终于找到了4G信号。“我们6个人，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就坐着，一起掏出手机开始上网。”王宁婧回想起这个有趣的场景，也忍不住发笑。据她的介绍，其实村里的收入水平不低，即使在合作社做做红陶酿酿酒，一个月工资也能有大几千。但由于地理位置和地形等原因，当地物资和教育资源都比较有限。“和我们一起的一个藏民小哥哥，20岁，一直跟我说他很想去大城市看看，但自己没念过书，父母又已经习惯在高原生活，自己又是家里长子，需要承担家庭责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这个心愿。”经过这次的体验，她对高原以及高原的生活又有了新的认识。在村里的几天里，他们和当地藏民们成为了好朋友。热情的藏民们也纷纷邀请他们去自己做客。“那一天去了四五户藏民家做客，前前后后一共吃了八顿饭。”她向记者描述藏民的生活：正值夏季，牧民基本都在高山牧场上，本身物资就较少，从山下运输也不方便，所以日常食物主要就是酥油、牦牛肉、酸奶以及面粉烙的饼。有时候会有一点土豆，但其他蔬菜比较匮乏。“蔬菜匮乏这一点非常明显，我还记得在乡里一盘凉拌黄瓜要22块。”王宁婧顿了一顿，像是在回忆一种印象深刻的食物，“这边藏民会用牛奶熬粥，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奇怪，反而特别好吃，鲜奶的味道让我一直回味到现在。”这已经是待在高原的第8天了，由于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王宁婧的男性小伙伴一直没有机会剪头发和刮胡子。晚上10点多的时候，自称“王师傅”的王宁婧临时决定帮他剃头。拿着牛毛剪，她帮队友把头两边的长发剪短。“男生中间扎一个小辫子不是挺流行的嘛，所以我就拿着牧民的大剪子，咔咔几下剪了两边，把中间的留下了，最后感觉还蛮不错的。”说起这个，王宁婧语气中又有一点小骄傲。
2018年7月29日29日，王宁婧和小伙伴们告别，正式结束了在三江源地区10天的自然观察体验。由于航班延误，她30日才坐上返程的航班。在机场的等待空隙，她翻看这10天拍摄的照片，在朋友圈中记录道：不知道多久会再回到这个完美的世界。她把照片好好保存，期待着再次踏上那片纯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