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回看为汶川地震写的诗篇 泪流满面
十年之后，回看自己在《珠海特区报》副刊发表的为汶川地震写的诗篇，感伤依旧，泪流满面——
《瓦砾下的余音》（组诗）
一、13日凌晨5点
《地震来得很突然》
妈妈，我很冷，我很饿！
昨天校舍塌了
地震来得很突然
我们挤着往大门跑
墙壁摇晃了几次就倒了下来
黄老师把我和小月拉到身下
俯身遮挡雨点般洒落的砖瓦
残墙断壁压在周围
桌椅被砸散了架
当充满汗酸和尘埃的空气中飘来血腥味时
我们才发现
黄老师的额头淌满了鲜血
我想伸起胳臂为他拭去血迹
但是我们被黄老师紧紧搂着
手抽不出来
黄老师已经昏过去了
我身下匍伏着的小月说他休克了
横七竖八的桌椅
东倒西歪的断壁
周围同学的哭泣、呐喊和呻吟渐渐听不到了
妈妈，我好怕，好怕……
二、14日上午8时
《妈妈，小月好可怜》
汶川又下雨了
浑黄污黑的雨水灌了下来
我们的衣服湿透了
又累又饿又湿又困
小月说不能睡、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一睡就容易死去
为了排解睡意和肉体的痛苦
她讲了很多很多
妈妈，小月好可怜
她的妈妈被人包了
她的爸爸吃喝嫖赌
在外面欠下一屁股的债
今年春节，追债的人打上门来
家里值钱的东西全给搬走了
妈妈，小月好可怜
六年前奶奶背着她南下找妈妈
被背包党骗上野鸡车
身上的财物被抢得一干二净
车开到荒山野岭歹徒把她们赶下去
奶奶背着她沿村乞讨
妈妈，小月好可怜
她一直念叨奶奶的安危
担心哭瞎了眼的奶奶找不到自己
担心奶奶忽发心肌梗塞
担心没人给奶奶喂药倒水
妈妈，小月好可怜
……
三、14日上午11时
《这里是传说中的地狱吗？》
这里是传说中的地狱吗
黄老师一直没醒来
污黑的血痂挂在腊黄的脸上
挂在被粉笔灰染白的短发上
他的下巴到颈背有一块十字形的刀痕
据说因为举报学校的豆腐渣工程
被烂仔划下的警告
那一次黄老师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礼拜
这里是传说中的地狱吗
死神张开狰狞的獠牙
断壁残墙嚼烂的胳膊和腿
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成群绿头苍蝇撞头乱飞
被砸烂的脚背开始长起蛆虫
蛆虫会不会把我一点点吃得干干净净呢
这里是传说中的地狱吗
妈妈，我饿了
44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
小月已经饿晕过去了
我饿得简直就想
就想捉把泥土咽进去
去骗一骗饿得瘪下去的肚子
四、14日下午15时
《妈妈，从小你就教我要坚强》
妈妈，你和爸爸广东过得还好吗
工作辛苦吗
这里，余震不断发生
不时能听见从呼啸而过的风的翅翼下
洒落的哭声
雨水也下个不停
脚背的脓疱已经蔓延到脚趾了
蛆虫越来越多
小月一直都没醒过来
她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妈妈，从小你就教我要坚强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肌骨的阵痛、黑夜的死寂和恐怖
还有难耐的饥和渴
这些都算什么
坚持住，一切都会好的
我已经听到救援人员的声音
但是，但是我实在没有力气喊救命了
妈妈，从小你就教我要坚强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每到忍受不下去的时候
我就闭上眼睛
这样，我的眼前就会看到
看到小时候你抱着我去看戏
看到你和爸爸带我去城里公园划游船
看到过年一家团聚贴春联放烟花
……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汶川
我只是怕
只是怕再也不能见到你
五、15日凌晨5时
《妈妈，我要走了》
妈妈，我再也挺不住了
我想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妈妈，如果你回来
如果我不在
记得给我带一束鲜红的杜鹃花
妈妈，我要走了，我要去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
没有地震没有雪灾没有洪水
在那个世界里
没有背包党没有野鸡车没有血汗工厂
妈妈，我要走了，我要去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
没有恶霸没有黑社会没有潜规划
在那个世界里
没有贪官没有奸商没有豆腐渣
妈妈，我要走了，我要去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
也没有鲜花没有蓝天没有欢乐
在那个世界
也没有春季没有鸟儿没有幸福
妈妈，我要走了，你们要好好地活着
回到汶川
记得给我带一束鲜红的杜鹃花
作者：陈彦儒
本诗发表于2008年7月5日《珠海特区报》副刊“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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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诗作者陈彦儒是中新社记者，著有散文集《印象兴宁 水墨珠海》、长篇小说《白天失踪的少女》等书籍，作者第4本书、文学随笔写的理论著作《新闻课——如何学会与读者“拍拖”》电子书在当当网、京东书城上线，可搜索“陈彦儒”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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