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疯子？大字典家！

今天介绍一本书是《天才、疯子、大字典家》，这本书主要是在讲著名的《牛津英文大字典》的编辑过程，你肯定有想说，不就编辑字典而已，就一群学者搜集资料，然后把字典编出来就这样而已，有什么好讲的？但其实这部字典的编撰过程非常的曲折离奇。

起源

首先，光从宣布这个计划到第一版的出版的中间长达70年，从1858年一路编到1927年才完成，中间还历经了四位主编接力才完成这本巨著，其中第一位主编叫做赫伯特·科尔律治，其实在这之前英国就已经有一本流通的字典叫做英语词典了，大概是在1750年出版的，距当时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所以，英国文学界对于一本更完整、更现代的字典的需求，可以说是非常迫切。

赫伯特·科尔律治

于是，当时英国的语言协会成立了未被收录词汇委员会，这主要就是想把当时市面上一些流动的字典里面所缺少的字给补齐，后来大家还是一致认为应该还是需要一本新的字典，于是要推选这位赫伯特当作主编，并且把这个书名定为《按历史原则之新英文字典》，这个命名非常的有英国人的味道，就是书名很长。

这个于是计划就开始了，当然他们清楚知道光靠一小群人在那慢慢查看资料、校阅编辑，那可能200年都编不完，所以他们采取一套策略就是广招志愿者，先请大家写信给语言学会，跟他们说你手边有什么书，然后就要他们一边看一边列出里面单字的清单，然后给大家一个统一的格式去撰写。

志愿者就开始翻家里的书写了起来了，在写的过程当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单字的例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叫作《按历史原则之新英文字典》的原因，因为它里面的例句都不是编辑自己写的，而且真的是从过去出版过的书里面直接抄写过来的，也就是说，一定要有证据证明真的有人这样子用过才可以当作例句放进来，所以这个考就是很严谨的。

就这样，来自各地的志愿者开始把手边看到的书中例句给抄写在一张张的小纸条上面，然后统一寄给语言学会的一些文书房，但是过了两年之后，这第一位主编就过世了，才31岁非常年轻，紧接着第二位主编上任，他叫作弗莱德瑞克·佛尼韦尔，这个弗莱德瑞克虽然非常认真，能力也很强，但缺点是他的个人魅力不足。

弗莱德瑞克·佛尼韦尔

前面说到这个计划的志愿者扮演着关键角色，可能是计划初期的热忱已经消失，或者说新的主编缺乏号召力，他们渐渐发现志愿者的数量开始越来越少了，大家慢慢的不寄例句的纸条来了，甚至把他们借给志愿者阅读的书籍都给退了回来，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了大多数志愿者都已经失去热情，甚至已经很多人忘记这个计划的存在了，只有语言学会和极少数的志愿者在苦苦支撑着，整个计划就要搁浅了。

天才

语言学会看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决定换人做做看了，于是开始物色新的主编人选，看能不能把这个计划挽救起来，找来找去找到一个叫做詹姆斯·莫雷的年轻人，莫雷也是语言学会的成员之一，也写了基本名著，在学术界有一定的地位，是很适合的人选，于是弗莱德瑞克就说服莫雷先试着编写一个样张出来，他们接着把这些样张拿给牛津大学出版社看，希望能够由他们这家权威出版社来出版。

詹姆斯·莫雷

经过长时间的努力说服，来回的建议跟修正以后，终于有了牛津出版社满意的样子，才最终愿意出版这本书。那么，莫雷正式上任以后，马上要先处理这前面提到的，志愿者慢慢流失这个问题，这时候离计划开始已经过20年的时间了，很多人已经完全忘记有这么个编写字典的计划了，那怎么办呢？

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写一封公开信《致说英语、读英语的大众》这么一封信，然后他把这封信广发给各大杂志社，报社，图书馆，书店，书报摊等等，还制作成书签直接送给书店的顾客们，这招果然奏效了，过不了多久全英国到处流传的这一封公开信，群众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了起来，成千上万的例句小纸条又开始蜂拥而至，整个计划又重新注入了一股活水。

这封公开信的副本以各种形式在英国各地流传着，其中一个被做成书签夹在一本书当中，然后这本书又辗转送到了距离语言学会的文书房不远的布罗德幕尔疗养院的麦诺医生手里，威廉·麦诺是一名来自美国的外科手术的军医师，他在1872年2月27日对这一名素昧平生的男子连开三枪，育有七名子女的男子当场惨死，但事后麦诺医生却被鉴定出来就患有思觉失调症而逃过死刑，并且被关在了布罗德幕尔疗养院里面。

威廉·麦诺

当时英国的法律是规定基本上因精神疾病杀人的罪犯都要永久隔离，只有极少数被医师鉴定，真的没有伤人的风险以后，才可以释放，但麦诺医生是真的有病，不是装病，他真的患有思觉失调症，早在他开枪伤人之前，他的家人就已经注意到他常常会出现一些幻觉，比如说梦到半夜有人冲入他家企图伤害他，要毒死他等等，在案发当晚，他就是因为产生了幻觉，又以为有人闯入他家，于是，赶紧持枪追了出去，就遇到这个倒霉的被害人，才将他杀害的！

那因为本身是知识分子的关系，再加上没有病发的时候，麦诺医生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于是他被关在这间疗养院里面管理较为松散的一个区域，这起凶杀案也引起了美国政府的关切，他们领事馆特别写信来关心这一名退休军医的状况，看他有没有受到良好的照顾，甚至还寄了些比较好的日常用品，后来甚至还寄了一些美酒。

好几个月过去了，麦诺得把他的牢房布置的相当舒适，然后再用他的退休金来买书，再托人送到疗养院，当然他对自己犯下的错是非常的懊悔，所以他退休钱一大部分给了这个受害者家属，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另外的受害者的遗孀收到麦诺医生的信，不仅同意接受他的这笔钱，还主动来回信问他说能不能去疗养来探望麦诺医生。

这次会面，一开始双方都有点紧张，但后来就慢慢地渐入佳境了，被害人遗孀还答应会再来探望他，不久之后她甚至每个月固定过来探访一次，还主动提出会帮忙带书来交给麦诺医生，但是几个月之后这位遗孀染上了酒瘾，就再也不来这个辽阳院了。

短短的几个月之间，她带来的其中一本书当中，就夹着那一封《致说英语与读英语的大众》公开信，麦诺医生看到之后，仿佛人生又突然找到了什么目标，于是立刻写信给这个语言学会，想要加入这个计划，对方看了以后回复答应，并且附上一些相关的文件，麦诺医生在签署完之后，就算是正式成为字典编辑的志愿者了。

疯子

奇怪的是，在麦诺回信之后的两年之间，语言学会从来没有收到任何一个麦诺寄来的例句、纸条，可以说音讯全无，所以他们肯定说，又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家伙，一开始满腔热血，真的要啃书的时候就觉得无聊，但事实却正好相反，麦诺医生其实不断地在看书，而且累积了庞大的资料库，他甚至还自己创建了一套不同的方法。

前面说到，一般志愿者自己去找书来看，然后把书中值得记下的单字、例句的那种资料，按照格式给抄写下来，再交给语言学会去整理，但麦诺的做法是他先一本本读，然后把书中值得记录的单字，跟出现例句的这个页数给写下来，一本书写一份清单。

要知道用这种方式看书是非常痛苦的，你随便拿一本书试一下可能就知道了，这样看书完全已经不是娱乐了，而是真的在做苦力，就这样过了两年等他累计几十本书的清单以后，他才开始写信给语言学会，跟他们说你现在编到什么字了，有需要的例句的话，可以回信给我，我再把这些字的例句抄给你们，简单来说，他不是跟一般的志愿者一样，一笔笔的提供例句资料，而是建立一个类似搜寻引擎一样，我把一本书面有哪些单字和例句的页码都写好，再看你需要些什么单词，我才抄给你例句。

麦诺医生的资料库马上成为编辑部的一个重要资产，他们就不需要去茫茫例句的海洋去分门别类、去芜存菁，而是编到哪个单字缺乏例句的时候，再跟麦诺医生的资料库查询就好了，这就省事了不少，而且麦诺医生的资料库非常庞大，编辑部每次有问他都必答，而且常常是他一个人对某个单字所提供的例句，就比其他所有的志愿者加起来的还要多，但是你想要做到麦诺医生这样子能够建立资料库的程度，就必须要非常大量的时间跟耐心去阅读书籍，但麦诺医生这些往来书信之中，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主编莫雷根据麦诺医生他对于医学相关的专用名词特别擅长这件事情，一直以为麦诺应该是一个单纯对字典编辑非常有热忱，而且对文学很有品味的医师。

直到1897年，那年刚好是维多利亚女王登基60周年，这时候字典经编到c字部了，事情终于进展顺利了，而更好的消息是他们想要把正在编写这个第三卷c字部献给女王，而女王也真的同意接受了，这个在政治上是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你看有女王的背书，就不可能有人敢随便取消这个计划了，所以得到这个好消息以后，语言学会举办了一场晚宴来庆祝这件大事，当时比较贡献的一些志愿者都受邀参加了，麦诺医生当然也有受邀，但是令莫雷感到不解的是，其他志愿者都是不辞千里特地来参加宴会的，但麦诺医生他离牛筋也不过搭火车一个小时的距离而已，而且是整个计划里面最重大的贡献者，他反而没有出席宴会，甚至莫雷还因此感到小小不快。

一直到两年后，美国哈佛大学的图书馆馆长来拜访这个语言学会文书房的时候就跟莫雷聊了起来，莫雷偶然提到了这个计划的重大贡献者麦诺医生，这个图书馆馆长突然说，你对我们可怜的同胞麦诺医生真好！莫雷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觉得很奇怪，可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他可怜？

原来当年麦诺医生犯下凶杀案在美国也是被大肆报道，麦诺医生的事情以及他罹患思觉失调在美国也是广为人知，知道麦诺医生的身份之后？莫雷更希望跟他见面了，于是他马上写信安排了两人的会面，终于这两个人在通信长达17年以后，我才真正见到彼此，两人是一见如故，从那之后长达20年，莫雷就常来拜访，于是两人建立起非常坚定的友谊。

然而虽然协助字典的编辑工作，让麦诺医生的精神状况维持在一定的水准之上，但毕竟当时的治疗方法还不健全，麦诺的精神状况在几十年之间仍然是持续的恶化，一直到1902年，他已经68岁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拿起一把小刀，这把刀一开始就是他用来开箱书用的，所以院方一直没有收回去，他用这把刀狠狠地刺向自己。

根据他本人的说法，麦诺医生在这的几十年时间里面，从无神论者逐渐走向宗教狂热，他开始把原本对人的猜疑，改为对神的猜疑，他妄想着有一个全知、全能的神一直在监视、批判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开始回想起年轻时的放纵，那些不当的行为，还掺杂了一些他自己妄想出来的丑事，比如说他深信自己在过去的20年来，交往了上千位女子，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啊，他渐渐开始嫌恶自己，开始自残。

经过这个事件，再加上新上的院长，开始采取一些强硬手段，把麦诺医生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一个小型图书馆给拆除，把他的素描、乐器什么的都丢掉，这让他的精神状况更跌入了谷底，莫雷得知这件事情以后感到非常的愤怒，这间疗养院已经不能再呆了，于是在想办法帮助麦诺医生返回家乡美国去，替他申请假释出狱，这时候，正反两方都有意见，但最后终于达成一个共识，就是麦诺年事已高，身体又非常的衰弱，他们认为他实在是没有可能在外面伤人，最终好不容易才同意他假释返回没过。

顺便一提签署这份文件的，还是有当时的内政大臣，也是后来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所签署的，里面有一个唯一的条件就是麦诺必须立刻离开英国，而且不得再回来，麦诺终于在1910年回到了美国，最终于1920年过世，享年85岁。而莫雷则在1915年就过世了，两个人都没办法见证字典的完成。

大字典家

在1927年官方正式发布声明，宣布牛津英文大词典大功告成，媒体更是大赞，这本书是英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设计之一，这本书总共12册收入了41万个字，180多万个例句，起重光是麦诺一个人，就提供了数万条例句，是最大的个人贡献者之一，这本字典一直到1986年才出了第二版，距离第一版又过了快60年，而目前正在修钉第三版，现在是由约翰·辛普森担任主编，预计2037年完工。

当然，随着科技进步在2000年的时候，牛津英文大字典推出线上版，当然是要付费的，里面收入超过60万个单字，300多万个例句，这就是这一本《天才疯子大字典家》的故事。

这和人们原本想象中编一本字典差很多，他动员的大量的志愿者，终于几经波折，前后花了70年才完成这个巨著，而其中贡献最大的志愿者，居然还是一位患有思觉失调的“杀人犯”，而这件事情，主编居然在通信17年以后才知道，真的是非常离奇的故事。

我觉得也很值得我们去思考一下，如果说一个人真的是因为精神疾病，是真的得病不是装病，如果说他真的是因病而伤人，那我们这个社会体制会以怎样的方式去对待这个病人？如果麦诺医生没有进到疗养院安置而直接被判刑的话，那他就没有机会参与字典编辑，可能这本字典的编辑就要在往后延好几年，但是因为有了疗养院的安置的法规，他才有机会能够贡献一己之力。

据他本人回忆，对当时他来说，编辑字典是他唯一觉得自己能够重返社会，对他人做出贡献的机会，是他仅存生命中唯一的目标跟希望。（由于主编们年代久远照片很模糊，在此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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