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苦难母亲的一本书 莫言的《丰乳肥臀》

有一次和朋友聊起莫言，朋友就说莫言是个不太正经的作家，书里有很多不好的内容，不大适合我们看，尤其那个《丰乳肥臀》，一听名字就恶心。

还有一位朋友说，评判文学，不能单纯就作品的一个点抓着不放，我们应该看到更多深层次的东西。我深以为然。

在几年前我就断断续续的把《丰乳肥臀》和《檀香刑》看完了，看的挺艰难，莫言的描写有一种近乎残忍、冷酷的写实。

刚好前天是母亲节，又回忆了一下这本书，打算今天和大家聊聊《丰乳肥臀》中女主人公——母亲的伟大形象。

《丰乳肥臀》这部小说的女主人公是母亲形象一个缩影，她经历了苦难，有着悲剧的命运却有着伟大的品格。这不是一个虚构的形象，而是代表着封建制度下广大农村妇女的形象。

小说中的乳房这一意象也有着深刻的寓意，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怀念与感谢，同时对封建制度的鞭挞。

苦难的煎熬

①生育

开篇第一章描写了上官鲁氏生育她的双胞胎时场景，同时她家的毛驴也在生产。驴和人都是难产，然而上官鲁氏的公公婆婆更关心的却是那头母驴。他们为难产的母驴请来了兽医，却对自己的儿媳不闻不问，任其自己处理。就这样，上官鲁氏忍受着痛苦，独自待在屋里，一个人安静地生孩子。

对于她来说，这些已经不需要在乎，她最期盼的是生出一个男孩儿。男孩儿是她唯一的希望。怀着这种心情，在艰苦的环境下她独自承受着分娩的痛苦。

终于，在生了八个女儿之后，她生出了家中珍贵的男孩—上官金童。

这种现象在当时的中国农村太过于普遍，农村妇女所遭受的苦难，生育的痛苦与心理的压力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在封建宗法制的传统观念下，重男轻女是一个引起大家重视的思想，作品中很明显地表现出了这一点。那时的妇女只是作为一种生育的工具，带上了浓厚的封建悲剧色彩。

从另一角度来看，当时封建制度下的婚姻同样只是为了生育而结婚，夫妻之间婚前没有太多的感情，甚至婚后也没有增添多少感情。

小说中的上官金童也不是上官鲁氏和她丈夫所生，却是和一个传教士所生，这在当时是应该受到道德上谴责的。她的婚姻是一种悲剧。她映射出了莫言母亲的形象，同样映射出了千百万中国农村妇女的形象。

②饥饿

2000年3月莫言在史坦福大学演讲时说：“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财富。”因为饥饿，他有了写作的动力。

《丰乳肥臀》中描写的饥饿同样对我深有触动。小说中写了上官鲁氏一家因为战争背井离乡的艰难经历，这是莫言的母亲那一代人的共同经历，战争结束，几年和平日子过后，饥饿便开始了。

小说中通过上官鲁氏生双胞胎时吃难以下咽的残存的食物这一情景可以表现出来。

那一时期的妇女经历了战争，经历了饥饿，给她们带来了痛苦的折磨。

莫言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忍受饥饿时的难过，画面历历在目。为了长辈和子女，自己默默承受着折磨。

小说中的上官鲁氏为了丈夫、公公婆婆、八个女儿和唯一的儿子，一人承担家的责任，先他们，后自己，这种爱是伟大的。

③病痛

由于生育和难以忍受的饥饿的折磨，身体的病痛滋生，并不断加剧。不仅仅是作品中的上官鲁氏，那时期的妇女几乎都是疾病缠身，又缺少药，无钱医治，病痛都是依靠忍受，能忍下来即是幸运，即能存活。

在这种充满威胁的社会，人们皆承受着不同的痛苦，尤以妇女为重。对妇女的禁锢，封建的枷锁让他们无以立足。不仅是身体上的摧残，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压迫。

《丰乳肥臀》通过上官鲁氏写出了她所承受的苦难，具有典型的象征意义。

特殊的意象，乳房

小说中有一个重要的意象，即乳房，贯穿全文。这部小说塑造了一个混血儿上官金童，他是小说中的母亲和一个传教士生的孩子，也是小说中的母亲唯一的儿子。

这个混血儿从小迷恋乳房，对乳房有着难以言说的情愫。虽然长大后，身材高大，外表出众，金发碧眼，相貌英俊，但却是一个离开了母亲的乳房就无法生存的人，一直吃到十五岁。这种迷恋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痴迷，后来成了一位设计创作乳房的专家。

同时，作品中描写了八个女儿长大成人后的身材都是继承着上官家女儿丰乳肥臀的优良传统。

关于小说中上官金童对母亲乳房的痴迷这一问题，却有着深刻的寓意。

莫言说：“上官金童是中国文学中从来没有过的一个典型。”这部小说是莫言要写给母亲的，是要借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表达出对母亲的感情，这是重要的一点。

由个人情感往宏观来讲，便是对中国当时社会的映射，具体来讲则是对中国广大妇女的同情。通过对上官金童迷恋乳房的刻画，折射出作者对母亲的怀念与感谢。

结合莫言个人经历，他是家中最后一个孩子，母亲很溺爱，当时由于没有大跃进，政治上的稳定使人民生活过的较好。母亲吃饱才会有足够的奶汁让他吃，所以才会允许他吃到十五岁。

这也反映出作者对自己童年时期与母亲在一起的温馨时光的怀念，从而深刻表现出社会政治的概念。

小说中那种病态的迷恋已超出正常承受的心理程度，封建社会的病态意识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社会制度对人精神思想的奴役，正是小说所要表现的真实内容。

女性主义视野下的解读

莫言是一位当代的男性作家，有着开阔的视野和别致的思维，善于塑造独特的女性形象，在其作品中体现出女性主义情怀，具有一定文学意义。

《浮出历史地表》一书认为：“即使在历史进入20世纪之后，在一些男性大师笔下，女性生活的真相从未曾出现，女性只是等待男性来拯救的被污辱与被损害者或用来寄寓男性某种理想的载体，说出女性真相的工作只能由女作家自己来完成。”

其实男性作家来写女性会有独特的视角与感受，和女性作家写作的切入点不一样。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关注，为女性主义书写建构了另一种方式。莫言的《丰乳肥臀》对其中上官鲁氏这位女性的书写，从女性主义视野下有以下解读。

①对封建男权社会的控诉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都是男性占主导地位，女性一切以男性为主，对女性充满着歧视和压迫，女性的地位极低。

莫言笔下的女性同样处于社会中的劣势，她本该具有、本该经历的苦难都会在女主人公的身上体现，我们可以看到上官鲁氏的悲惨生活。

她被看做是一种生育工具，而不是当做人来看待，她生下了八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中，如果没有生儿子她毫无价值。可当她生孩子的时候，没有人会关心她的身体怎么样，极度虚弱之时还是需要自己做所有事。身体的病痛、饥饿等苦难直缠绕着她，她悲惨的命运让我们看到了封建社会妇女的可怜。

然而，在这种封建压迫下，我们也看到了上官鲁氏缝隙中的反抗。她嫁给上官寿喜之后没有生育，随后她与洋人马牧师等多位男性发生了关系，表面为了生育，实则对封建男权的反抗。她是有爱情的，对洋人牧师是有感情的，她也想要追求爱情，她有着重压下的自我意识，她也想要为自己做主。

②母爱本质的伟大

莫言曾说：“人世间的感情没有比母爱更无私的了。”任何一个女性，成为母亲之后，她身上所具有的母爱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不论在什么环境下的母亲，都会为了孩子甘愿做所有事。

《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鲁氏也不例外，她同样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身处逆境，一心为了儿女。

作品中有一段她喂养儿女的描写:“母亲灵感被触发，从此以后，她每天临下工之前，趁着磨房里的幽暗，发疯般地吞咽粮食，胃袋沉甸甸地装满了粮食，哗啦，哗啦，哗啦啦地倾吐到木盘里。粮食其实从来都是宝贵的，母爱其实永远都是伟大的，母亲偷粮食的方式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做了贼的母亲是光芒四射的。”

我们看到了她为了孩子的生命自己吞咽粮食，想象到这个画面的时候，我们是心疼的，这位母亲的母爱让我们崇敬。

后来，当她的八个女儿各自走上了自己的人生路，却给她带来了无数的伤害。女儿们与女婿们各种吵闹打架，互相成了敌人，但她依旧会为他们养小孩子。这一切都出于一位母亲的爱。

③强烈的生命意识

上官鲁氏是一位生命力顽强的女性，在各种磨难面前她表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在“重男轻女”的封建传统意识中，她深受其害。为了生存，在生了八个女儿之后终于生了一个儿子，有儿子她才有存在的必要。

饥饿一直折磨着她，但为了生存，为了活着，她外岀讨食，吞咽粮食。她活着也是为了孩子，让孩子可以继续活下去。

生命对于上官鲁氏来说，是一种渴求。她忍受着身体的病痛、饥饿的煎熬，心理的折磨，但她依旧坚强，性格坚韧，在封建的牢笼中寻找希望。

这是一位强大的女性，脱离了男人靠自己所能去养活孩子，为了生存。

她的形象是伟大的，然而她的命运却是悲剧的。孩子出生，无人照料，独自忍受，尝尽了人情冷漠。婚姻不幸，一生只为家庭的责任，任劳任怨。

残酷的战争让她遭受身体的摧残，封建制度为她套上精神的枷锁。她是悲剧的，但她却有着强烈的生命意识。

结语

在《南方人物周刊》上，李乃清对话莫言，莫言曾说：“其实我是一个女性主义者。我感觉女人比男人伟大，这在我写《丰乳肥臀》时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这部作品写了历史，写了战争，写了政治，写了饥饿，写了宗教，写了爱情。体现了新历史主义小说的观念，把历史还原民间，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怀念与对家乡的热爱。

《丰乳肥臀》这本书，献给母亲与大地。莫言不仅“写出了动荡历史中女人韧性的生命力和宽博的母爱情怀”，更重要的是“书写了女性身上的叛逆精神和自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