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正在告别或已经告别的事物 是我曾经死守的信仰吗
远方的日暮从凹凸不平的视线尽头渐渐消隐,形成火一样的红。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那些凹凸不平的形状,来自某个城镇的建筑物,大概我也会认真地幻想着,在夕阳隐没的地方,有一头很巨大的、初生的幼兽,孤独但无知地、正摇晃着、背对着我,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客运上的电视新闻安静地在播放吵闹的事,已经连续三则都是人际争执的社会新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不明白末日,却说得像是末日要到了。一个块头高大的男子,对着记者的镜头拼命说着对方的不是,我戴着耳机听不见声音,只看得见他的表情,看见扭曲歪斜的嘴脸,不断地讲着自己的想法,只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
我们都有这些时刻吧。至少在太阳还没下山之前,我们会去找到一些看似真理的事物,并且死忠地守候它,我们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死守信仰的人是单纯的,我有时候也羡慕。尽管有时候现实会不经意地敲醒他们,让他们短暂地哭泣一阵。但他们仍然会替自己的信仰寻找数不尽的理由圆谎,并且一天比一天挣扎地活着,好可惜呀。
我一直都在夕阳的时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信仰任何事物。我没有停在任何一个地方过,从这里到那里的移动过程,给了我一阵强烈的告别感-我觉得自己正在告别什么,或已经告别了什么。那个我正在告别或已经告别的事物,是我的信仰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告别的呢?
黑色的云在一大片红上晕开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不信仰任何事物、也不被任何事物牵累,明白所有事物都在不变的表象下更迭,然后接受这个世界。过了很久,我看着凹凸不平的尽头,想着也许在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我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信仰,信仰的程度甚至让我奋不顾身地守护它,守得粉身碎骨,直到它化成云烟的时候,暮色就降临了。
想起在曾经去过街角的咖啡屋,眼看着最爱的人传了她要离去的讯息过来,那么前所未有的平静的感觉。我没有和她说再见,但我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循着原路回去,只能在剩下的生命里,努力寻找世间所有词汇,欲言又止又若无其事地、去拼凑信仰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己,我真的曾经这样相信过吗?
车又再往前驶了一点,七点半了,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尽头,没有办法再看到红色的光。想象中的那头幼兽还在向前,摇摇晃晃地。它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但它有时候仍然会感到安心,因为它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记得在那则短信之前的所有时光,真的曾经在夕阳时分之间,看过日正当午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