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说:最怀念的是八九十年前 在他孩提时代家里做的酱油
外公出生于1925年的春天,降生在镇江一户信佛人家。
家里祖业是做醋和酱油,做发家了,就购置了田地和铺子,租给佃农和商贾做生意,家里只留了一间铺子卖醋和酱油。
后来因变故到了扬州的仪征,外公总是怀念小时候家里酿造的酱油的味道,早些年身体好的时候,外公会自己酿。每年一次,每次一小坛,将将够一年吃。后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不能再自己酿造,每次去超市,我便推着外公去摆放酱油的货柜,从这头到那头,外公凭着眼缘挑选3到5瓶不同品牌的酱油。回到了家,外公便会急迫的打开每瓶酱油,每个倒出一小瓶盖,尝完一个,喝点水漱口,再尝下一个。最后选出他认为做的最好的留着自己吃,其他的酱油就会给我母亲和我姨妈吃。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可是每次去超市,外公都会再买上几瓶,然后回家再和之前比较中意的继续比较,留下认为这一拨里最好的,其他的给我母亲和我姨妈。去了超市,看见我推着外公去卖酱油的地方,我母亲就会说:“家里的酱油还有呢。”外公回:“我看看,不买。”我附和:“外公喜欢酱油,看着亲切,我推他去看看,不让他买。”可是每次我都会帮着外公把酱油往篮子里放。我母亲是个孝顺的女儿,每次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从不数落一句。
由于母亲是最小的女儿,外公40多岁才养了母亲,格外的疼爱母亲,爱屋及乌,也格外的疼爱我。我还童稚时,外公已经古稀,那时身体硬朗,每日下午都喜欢把我扛在肩头,驮我去吃我最爱的馄饨。左手扶着我的左腿,右手提着他的“宝贝”。
我还记得那家馄饨店,在护城河的一座小桥边,没有名字,因为地处北城门,大家都叫北门小桥馄饨。老板是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那时候煤气刚开始普及,这家馄饨店却还是烧的灶台。店里布置简单,用土夯实的地面,三三两两的摆放的桌凳,以及桌子上来不及收拾的碗勺。
“一碗馄饨。多拿一个小碗”外公喊道。“好嘞,徐老你快坐。”老板娘招呼着。
外公把我从肩头放下,抱上近门的长条凳,把他的“宝贝”放在桌子上。长条凳没有靠背,外公怕我仰过去,坐在我旁边,用右手搂着我。
祖孙两人静静的等着馄饨……
“来嘞,徐老注意,别烫着。”老板娘端上了馄饨并一个空碗,并干练的从腰间抽出抹布擦去洒在桌面的汤水。外公拿起“宝贝”,打开塞子,慢慢的把里面的液体倒在小勺子里……
“爹爹,这是什么?”
“是爹爹自己做的酱油,小乖乖,好吃呢,你尝尝。”外公怕咸着我,把勺子里的酱油在馄饨汤里搅拌匀,舀了一勺拌匀后的馄饨汤,用嘴吹了吹递到我嘴边,“慢一点,注意烫啊,小乖乖。”我用手捻出葱花,慢慢的啜着,说不出来的味道,只觉得好吃。便抢过勺子,一口一口的舀着汤喝……
不一会,汤喝了大半,转头看外公,他溢出的笑容把脸上的皱纹印的更深了。外公在我喝汤的时候,已经把所有馄饨捞出到另一个碗了,并剥掉了大部分馄饨的肉。“来吃吧小乖乖,皮都给你挑出来了。”我把放馄饨的碗挪到面前,不客气地开始大快朵颐。
“爹爹我吃完了。”外公看着吃剩下的肉疙瘩,摸摸我的头。把乘汤的碗端到我面前,”来,再喝点汤!“说罢,外公拿出”宝贝“,倒了点在肉疙瘩的碗里拌一拌,三口并两口囫囵着全扒拉进了肚子。
我又喝了两口汤,”我吃饱了,爹爹。“
”咱们回家吧,你想爹爹扛着还是背着啊,小乖乖。“
”我想要背着。“
外公把塞子塞紧,背起我,提溜起他的”宝贝“,往家里走去。
”小乖乖,爹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家里酿的酱油。家里长辈吃肴肉都喜欢蘸醋,我打小就喜欢蘸着酱油吃。“
”爹爹,那你小时候吃的酱油还记得味道吗?“
”记得,当然记得,这一辈子都记得!就是我给你吃的这个酱油的味。好不好吃啊?“
”好吃!“
外公笑了,我也笑了,祖孙俩笑着沐浴在日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