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诗狂就是让李白自愧不如 让杜甫竖大拇指
他是个成功的人。在古代文人中,他的高寿仅次于邱为,与陆游并列第二,享年85岁;
他是个成功的人。既能写得一手飘逸的草隶,也能作得一手好诗文。他录入《全唐诗》的作品不到20首,佳言金句却流传千古;
他是个成功的人。他官运亨通、官至副部,曾为帝王师,退休回乡时玄宗皇帝下令御制诗,太子率百官践行;
他是个成功的人。他让千古一帝武后则天、玄宗李隆基成为背景;
他是个成功的人。他人缘极好,朋友圈不仅横跨政坛、诗坛、书坛,更多至市井之徒、三教九流;
……
他是诗狂贺知章,曾让李白自愧不如,让杜甫竖起大拇指。
贺知章
贺知章早在武则天证圣元年(695年)就高中乙未科状元,是浙江历史上第一位有据可查的状元。他一辈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仕途非常顺畅,从国子四门博士做起,官职也逐步升迁到太常博士、丽正殿书院博士、太常少卿、礼部侍郎、集贤院学士,再到后来的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兼秘书监。
唐天宝元年(742年),文艺青年李白来到京城长安北漂,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希望闯荡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一天,经道友兼好友元丹丘介绍(即‘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的丹丘生),李白来到长安城西南隅的一座著名道观,寻访一位著名的道友——玉真公主李持盈,玄宗皇帝的同母同父妹妹。玉真公主在大唐的文艺圈子里非常驰名,很多饱学之士通过她的引荐步入官场,比如王维。
这次拜访没见到玉真公主,却偶遇了一名年过七旬、仙风道骨的老者。李白一打听,他居然是早已功成名就的老前辈贺知章,仰慕之情油然而生。李白在诗坛已经闻名遐迩,贺老师很早之前就读过他的诗但一直无缘见到活人,这次上天让两人偶遇,自然要好好聊一聊。
聊了一会,贺知章对李白说:“小李呀,最近有没有新作品?让老夫学习一下。”
“不敢不敢,前辈折煞小生了,这是学生前不久写的一首新作《蜀道难》,请贺老师斧正一下。”
“《蜀道难》?”贺知章从李白手里接过作品,仔细阅读起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高,实在是高,你不是凡人,你分明就是天上下凡的诗仙呀!”(子非凡人邪?子乃太白星精耳!)
两人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已到黄昏时分,贺知章谈兴未尽:“小李,走,咱们找一地儿边喝边谈!”
“边喝边谈?学生正有此意。”李白欣然应允。
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着喝着,话还没说完钱却不够了,怎么办?
贺知章想了想,一把把腰间的金饰龟袋拽下来:“店家,再来两坛酒,来几个下酒菜,这个金龟够吧?”
“够够够!”店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拿着金龟直吧唧嘴:“喈喈喈,这东西是朝廷御赐的物件,可老值钱了”。
“贺老,学生往日喝酒,也就当过所骑的马、所穿的貂,像您这么豪气当金龟,学生自愧不如。”
“小李,你我高兴就好。你‘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也是一等一的豪气!”
“好,难得老师如此尽兴,学生再敬老师一杯。啥都别说,一切都在酒里,干!”
金龟换酒
后来,贺知章向玄宗皇帝推荐李白,皇帝也是李白的粉丝,任命李白为翰林待诏,从此步入仕途。
后来贺知章去世,李白一人独酌,怅然有怀,想起当年贺老金龟换酒,连写了两首诗来怀念昔日岁月:
其一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贺知章字)。
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其二
狂客归四明,山阴道士迎。
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馀故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贺知章爱喝酒,在长安文艺圈是出了名的。
他经常与李白、李适之、崔宗之、苏晋、张若虚等人一起约酒撸串,切磋诗文;
他又常和李琎、李龟年、王维等人约着小酌一下,就着酒畅谈音律舞蹈;
他还常与草圣张旭、画圣吴道子、钟绍京等约个酒局,交流书法运笔的心得体会。
……
贺知章的朋友圈太广了,他与陈子昂、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司马承祯建了一个微信小群“仙宗十友”;与同是江浙老乡的张若虚、张旭、包融等人建了一个小群“吴中四士”;又与李琎、李适之、崔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建了一个微信小群,杜甫称之为“饮中八仙”。
杜甫在长安做北漂的时候,也曾干谒过老前辈贺知章老师。每次去拜访贺老师,贺府里总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贺老师和酒友们都是酒兴正酣,谈兴正浓,于是作《饮中八仙歌》,排名第一的就是贺知章: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一仙贺知章、二仙汝阳王李琎、三仙左丞相李适之、四仙崔宗之、五仙苏晋、六仙李白、七仙张旭、八仙焦遂)
饮中八仙
贺知章在经历了一件奇事之后,知道自己该退休了。
他家住在长安城内的宣平坊,经常看见一个老头骑着驴从门口经过。有一天贺知章蓦然发现,这五六年来那个老人的容颜竟然没有一点变化,还是老样子,不像自己越来越老。
这个老头总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家属。一打听,邻居街坊们都说:“那个老头吗?他就是在西市里卖穿钱绳索的老王头,这个人怪怪的,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贺知章觉得,这个隔壁老王不是一个平凡人。
贺知章便有事没事去找老王喝酒聊天,老人没有家人,只和一个童子相依为命。渐渐熟悉之后,老王头才说他善于修道炼丹之术。道教是大唐国教,贺知章平素尊信道教,他和李白便初次相遇于玉真公主的私家道观。他因此而恳请老王收他为徒,老头总是对他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是拜师礼未到吧!”贺知章暗自思索,便拿了一颗家里珍藏多年的明珠敬献给老人,再次请求老人传授修炼之法。老王头接过明珠之后转身就交给童子,换来了三十多个烧饼。
贺知章心里有点不高兴:“这个宝珠是我多年来的心爱之物,你居然用来换了几十个烧饼?要知道,如果买烧饼,这个珠子足够你吃够五辈子!”
老人察觉贺知章表情的变化,说:“修道即修心,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哪里是人所能强求的呢?不能脱离世俗之心,不可能修炼得道。应当到深山僻壤中,专心求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不是别人所能传授的。”
贺知章听了颇有心得,自己该远离世俗宦海了。
天宝三年(744)年,贺知章退休回家,回到阔别了49年的故乡。
平日若有高官退休归乡,故乡的欢迎仪式一定会搞得非常浓重。这次不一样。没有彩旗飘飘,没有横幅跨街,也没有身披绶带的礼仪小姐,没有当地官员、老者的簇拥,更没有手捧鲜花的小朋友和各界群众代表。地方上根本没有收到贺公光荣退休的通知。
贺知章一个人,一匹驴,像个普通老人回到故乡,故乡如往日般平静、祥和,只有几个小孩在村口玩耍、嬉戏。贺知章亲切地问一个小姑娘:“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几岁啦?上几年级? ”
小朋友停住正在玩的手,仰着头呆呆地问道:“爷爷,你是谁呀?我爹娘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
贺知章感触万千,顺口吟出:“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贺知章将家乡的宅子捐献出来做为道观,又向皇上申请老宅周边的数顷湖面为放生池。皇上为道观赐名“千秋”,让太子率领百官为贺知章饯行,还亲自写诗为其送行:
“遗荣期入道,辞老竟抽簪。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心。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独有青门饯,群英怅别深。”
过了几天,玄宗皇帝意犹未尽,写了第二首送别诗:
“筵开百壶饯,诏许二疏归。仙记题金箓,朝章拔羽衣。悄然承睿藻,行路满光辉。”
回到故乡没多久,在外漂泊了大半辈子的贺知章平静的告别了人世,他将最后一首诗留着了这里: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贺知章以85岁的高龄,走过了风风雨雨,迈过沟沟坎坎,早将人生的滋味熬透,活成一场觉醒,活成一番领悟。
一切苦楚,一切悲伤都是过眼云烟,就像门前的那一汪镜湖水,春风袭来,波澜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