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大方县六寨苗游记 只有在偏远农村才能遇见淳朴和善良
大方县六寨苗,据说来源于清康熙三年(公元1664年)吴三桂被封为平西大将军,从川南永宁、兴文等县抽调苗民三千八百余人征讨水西,后定居于大方县境内,最初分为六个自然寨,得名六寨苗。但是实际上由于人口的增加,如今已经分成了十多个自然寨,横跨两个乡镇的苗族支系。虽然现在的八堡和兴隆两乡镇都已经成立了苗族和彝族苗族联合的民族乡镇,但是苗族人口所占的比重并不高,在30%以下。六寨苗的特殊之处在于,其内部最初定居的六个自然寨和杨、李、张、项、马、王、侯、康、陶、熊、赵、周十二姓氏形成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婚姻共同体。大致相当于黔东南的一个鼓社圈子,其民族意识和民族特征相较于周围处于汉化边缘的彝族、仡佬族、白族要强烈一些,属于特征比较明显的苗族支系群体。
笔者初步调查绘制的六寨苗大致分布范围
菱角村的故事
这次我跟高老师去玩的目的地是兴隆苗族乡菱角村,菱角村和附近的青杠村同属“六寨”之一的阿龚寨,从毕节至八堡彝族苗族乡驻地下车,八堡乡之名,笔者问了当地人,说的是原来这里有八个石头,像蟾蜍一样,可以根据石头上面的水珠预测天气,又得名于“八宝”,一来二去就成了“八堡”了,说的有板有眼,笔者差点就信了,但是后来问了当地苗族,八堡苗语称为“刷普”,八堡之名或来源于苗语音译,这是后话。
菱角村风貌
从八堡乡打了个摩托车不一会儿就到了菱角村,这是个近二百多户的苗族村寨,分布于两侧山脊,房前屋后但凡有空地的地方都种上了玉米,传统建筑并不多见,均为砖瓦房为主,不过打整得非常干净统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菱角村苗族妇女在缝制百褶裙
行走在寨内,最让人感动的就是里面身穿传统服饰的村民,这些承载深厚历史气息的服饰不见得比现代装穿着舒适,村民的坚守更多的是对传统文化的执念。如果自己观察,寨内大街小巷居然还悬挂的苗文牌子,虽然说不一定有几个人认识苗文,但从字里行间看出书写着对传承民族文化的期盼和厚望。
菱角村苗文标语
穿过小巷后眼前出现一汪天然的池塘,在平静的湖面上一座石峰拔地而起,就像一位坚强的卫兵伫立在寨旁。不论是从风水还是人居环境的来看,菱角村无疑是定居的绝好地方,据说清代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率领军队路过此地曾遇当地苗民水花酒热情款待,甘醇的水花酒和雄伟的石峰让石达开诗兴大发,并赋诗一首,其诗曰:
千颗明珠一瓮收,君王到此也低头。
五岳抱住擎天柱,吸尽黄河水倒流。
这个故事在黔西化屋基苗寨也有类似版本,让故事真假莫辨,或是杜撰的情节,或是为了开发旅游张冠李戴已不可考。
菱角村石峰
青杠村的洋芋
逛完菱角村后又往东边两公里处的青杠村前进,这是一个规模更大的自然寨,近三百多户人家,周围五公里范围内零零散散分布七八个自然寨,人口密度还是挺高的,再往外围在就基本上是汉族和彝族聚居区了,实际上六寨苗族的活动空间非常局促,被局限在这个狭窄的谷地当中,周围都是水田、玉米地和退耕还林之后的灌木丛,传统的农业社会将资源潜力开发已经殆尽,人均占有资源的减少很可能是历史上六寨苗热衷“闹革命"的社会经济动机。
青杠村周围田园风光
在青杠村的小巷行走,高老师跟一个妇女搭上了话,称赞道:“你穿的这个裙子好漂亮哦”,那个妇女倒显得不好意思,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叫我们进屋坐坐,倒也不客气。跟他们聊起了家常,这是一个单独居住的老夫妇,听他俩说儿子结婚后生下小孩交给他们带,年轻人外出打工了,属于典型中国农村典型的隔代带娃。屋内是老辈留下来的不多见的落地式木房,虽然很简陋,但是打整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火塘的中间正在煮着一锅洋芋,应该是中午煮着当零食吃着玩的,。我趁机问:“洋芋你们这边苗语怎么叫”,夫妻俩马上说出了苗语称呼,我又问:“红薯你们怎么说”,瞬间就答不上来了,由此可见洋芋在当地人的饮食中占了很大地位。
青杠村传统建筑
一来二去对比了基本生活用语,想不到当地的苗语跟笔者老家剑河苗语还是相通的。关系瞬间就升温了,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戚。正是共同的文化成为联系苗族之间认同的纽带,正如纳尔逊·曼德拉说,“用一个人能听懂的语言同他讲话,你触动的是他的大脑,用一个人的母语同他讲话,你触动的是他的心灵。”与夫妇一家的交谈,感慨苗族作为一个民族共同体,并不是靠近代以来的身份重建,也不是身份证上的民族一栏,而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文化基因,如果没有以语言为中心的文化纽带,苗族的存在将会毫无意义。
青杠村的苗族下一代
从青杠村出来,夫妇俩送了我们一大袋热乎乎的土豆,还是有满满的感动。我们跟他们充其量就是萍水相逢而已,但是能够从别人那里获得暖心的话语,无私的帮助,我们是否也应该在今后为其他陌生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呢。长期的田野考察让笔者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带着善良的心态审视这个世界,世界其实就是善良和温暖的对待自己,对他人的提防和冷漠,其实世界对待自己也是邪恶和自私;与君共勉。
淳朴的村民在给我们“打包”洋芋路上吃
复兴村的水花酒
青杠村的路口坐上乡村客车前行五公里,到达大路边的一个叫做复兴村的地方,又拦了一辆客车乘坐到了八堡乡街上,打算从八堡乘车赶回毕节。这时候突然有了个微信好友发来消息又打乱了行程,这是一个从没交谈的陌生好友,据其称,刚刚打开朋友圈,看见我居然到了他们老家,邀请我们过去做客之类。发现我居然到了他们老家,邀请我们过去坐坐之类。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的微信好友,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的我,不过此次离开大方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既然这么巧合索性就去坐坐,也不枉此行。
甘醇的水花酒
不一会儿他就开车过来接我们了,原来他是复兴村的苗族,属于六寨苗十二姓之一的杨姓,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索性就叫杨哥吧。聊天之余我听杨哥说他刚毕业的时候因为考不上事业单位就成家了,自己在网上卖本地水花酒补贴家用,话说至此方才恍然如梦初醒,前几年确实有一个网友在百度贴吧的“苗族吧”发布出售水花酒的帖子,本来我也想买一瓶,索性就加了他微信,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买。加微信这事就完全忘记了,想不到今天还在他家吃饭,真的是缘分。
丰盛的饭菜
由于杨哥夫妻俩都曾经上过大学,他本人也较为关注苗族文化,对于六寨苗的文化见解以及文化发展的方向等类与其他村民要深刻得多。特别是他给我看了自己珍藏的八十年代收集的《指路经》,其内容大多叙述父母养育子女不容易、父母仙逝不要挂念亲人、死者灵魂返回故土需要经过哪些地方,注意哪些危险之类。从叙述的格式和内容上来说几乎与黔东南的基本一致,由于没有接触过其他民族的《指路经》不清楚此类格式是否是苗族独有的文化现象。
言谈至此,我终于向这位六寨苗的知识分子说出了自己疑惑:“六寨苗或者整个西部方言区对待本居住地是否有苗语地名,因为我所知道的地区,灵峰村、菱角村、青杠村、复兴村等苗寨皆为汉语,跟其他方言区都不一样”。杨哥说,实际上六寨苗的各个自然寨包括兴隆和八堡两个汉族居住的乡镇驻地均有苗语称呼,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官方的地名系统并没有采用苗语音译,彝语音译的地名倒是不少。
杨哥家珍藏的苗族《指路经》
从地名来看,显示出毕节和六盘山两地苗族普遍面临的尴尬。由于各种原因,苗族曾长期游离于社会、行政、文化资源之外。如今苗族文化完整性远冠于黔西诸族,但是在官方的县级和市级文化打造中更加偏向于发掘和推广消失几百年的彝族土司文化,如果这些苗语地名和苗族文化不做进一步的挖掘和整理,待文化消失之日,苗族将会在这块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此后杨哥夫妻俩为我和高老师准备了丰盛的饭菜,特别是那个水花酒口感非常好。应该属于发酵泡酒一类的饮料,酒精度不似蒸馏酒这么高。听杨哥说以前的咂酒就是喝的这种,只不过年轻人觉得共用竹管饮用的咂酒不卫生,改用碗喝了。酒足饭饱之际还开车送我们回毕节,结束了此次六寨苗考察之旅。此次旅行感悟就两句话:“天下苗族是一家,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