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号｜圆满的人生 还有可能吗？——《原生家庭复盘10》

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下上篇文章的重点：

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好让生命有所着落。这个做点什么的过程，就是我们所说的构建秩序。

做事，需要理由。这个理由取决于你想讲一个什么故事，或者说，你想为自己的人生赋予何种意义？

在做事的具体过程中，总是会遇到各种难题和挑战，这会动摇我们的秩序和意义。于是，我们就需要不断打补丁，以稳固秩序和让人生故事能自圆其说。当然，我们也可以放弃原先的秩序和故事，重头来过。

所谓婚姻，就是我们在活着的时候，做的这么一件事。秩序对应我们具体的婚姻生活；意义（故事）对应我们的精神和情感生活；打补丁，则是我们对这两种生活的额外补充和支撑。【参见：《抛弃幻想 | 到底什么是婚姻？——原生家庭复盘（9）》】

不抽象，就无法深入思考，难以看清本质。可是抽象思考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还是要还原到生活中去，去重新理解生活，带着这份理解，重新生活。

接下来的文章，我们分别谈【意义】、【秩序】和【打补丁】。今天这一篇，我们谈谈貌似很虚的“意义”（或者说“故事”）。

我想请你先仔细阅读下面的段话：

“我真正缺少的东西，就是要在我内心里弄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事情？问题在于，要找到一个对于我来说【确定无疑】的真理，找到一个我能够为此而生、为此而死的信念。”

这段话是有着“死亡哲学家”之称的克尔凯郭尔，在他22岁时所写的日记。如果22岁的你，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想必你也会有类似的体验或感受。

这种对人生意义的追寻和思考，就是哲学家所说的“终极关怀”。

你可别以为“终极关怀”只是哲学家的课题，其实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而且大概率上，你我还会频繁遇到。我可以想象，当你遇到这类问题时，内心可能是极度迷茫、烦躁、憋屈、愤怒，甚至是慌乱的。

我们简单设想一下，当你精疲力竭地工作了一天，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想着自己冰冷乏味的婚姻，还有家里大人孩子一堆操心烦神的事等着你去收拾。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你头脑中闪现过这么一个念头：“我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你给出一个答案并不难。“为了孩子”、“为了以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可这个时候，我要是坏坏地在你耳旁推波助澜地说一句：“为了你所谓的这些，真的值得吗？又有谁在乎呢？”而且，我还会不停地追问下去，直到迫使你不得不面对下面的根本问题：

婚姻到底是为了什么，有意义吗？

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终极关怀之所以“终极”，因为它追寻的是，所有答案的答案——根本答案。要给出这样的答案，你得有坚不可摧的依据，而不能凭感觉。什么样的依据足以坚不可摧呢？

答案是“人生信仰”，或者“人生理想”。

我曾经在我妈和我爸拌嘴怄气的时候，故意向我妈提了一嘴：“妈，你要是觉得和爸实在过不下去的话，就离婚去吧，我支持你。”。

结果，我被我妈给揍了。而且好几天都不给我好脸色看。

我妈这辈子，尤其是年轻的时候，过的很累、很苦。几乎以一人之力，照顾了一家六口的饮食起居。而且田间地头两不误。即使生病，我也很少见她休息。虽然总是抱怨我爸，但她从未停下自己劳作的脚步。她的观念里，根本就不存在“离婚”这个概念。按照她后来给我说的：人活着，哪有事事如意的？说不动你爸，不吵怎么办？吵不行，就干一仗。过日子不就这样的嘛。

我深以为然。

支撑我妈的信念是责任，照顾家庭，担负起家庭的责任。

可如果说我妈责任感强，那似乎在暗示现代年轻人是一群没有责任感的人。他们对待婚姻随便，离婚如儿戏，搞婚外情，甚至还不结婚！

显然，这样的解释难以服众。

我自己也不认为我妈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因为仔细观察和分析就会发现，她之所以表现地如此有责任感，其实有两个东西在左右着她。一个是外在的约束条件；一个是内在的人生故事。

先解释什么是“外在的约束条件”。我们很多年轻人都在强调自律，不过自律挺反人性的，而真正有效的自律往往都是“他律”——借助外在环境来约束自己。比如学校，比如工作环境等等，都是外在的群体约束起作用。作为你个人，就不需要额外地动用自己的意志力来管理自己。

农村是一个熟人社会，而且贫穷。大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我妈想撂挑子都不行。这就是外在的群体约束。

我第一次意识到“内在的人生故事”，还是因为母亲催婚启发的。以前我一直认为，我不结婚，就是丢她的脸，所以为了维护她的脸面，她就会不断向我施压。这确实是一方面的缘故。但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这或许也是我最不敢正视的一个原因：

对圆满人生的诉求——为了坦然面对死亡。

我们都知道人终有一死，可是死亡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你在尘世的一切都将被终结，意味着你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

就像这次新冠疫情，虽然我们都知道它的致死率并不高，可能还没交通事故带来的死伤大。可它却让我们所有人都活在无时无刻的恐惧之中，甚至深刻改变了我们的行为。

这个死亡的幽灵就有这般魔力。普通人单靠理性，根本无法战胜它。如此，我们怎么能坦然面对它呢？

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以及周围邻居的去世，会让她更加敏感地体会到人生的无常。这些都是她无法表达，但却时时刻刻忧心的事情。按常理来说，农村人过完了一生，会有一种“享尽天年”的完满感觉。因为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结婚、生子、帮助孩子成家立业，有能力的话再帮着带带孙子，直至寿终正寝，在后代的操持下风光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然后每年享受后代的祭祀。一切都是这么地熟悉，母亲的母亲，父亲的父亲……都是这么过完一生的。

死亡的焦虑和恐惧，正是在这样熟悉且可以预期的氛围中，被消解了。甚至，他们会因为自己取得的成就，比如儿孙满堂，再比如家业兴旺、家庭和顺而感到心满意足，进而欣然接受自己生命的结束——由后代来承继。就像电影《寻梦环游记》中说的那样，死亡不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被遗忘才是。

但很遗憾，因为我始终存在着变数，这就使得母亲的人生，始终画不上一个完整的句号，让她感受不到圆满。何况当年她为了生我，前面连续生了四个姐姐，身体上的折磨且不说，关键是她还遭了自己婆婆，也就是我奶奶无数次的冷落。现如今，她无意识地把一切算到我头上。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我该承受的，但我选择欣然接受她和我死磕到底。让她有点事做，也让我时刻谨记“生活不易，不能瞎混”。

我们话说回来，讲一个人生圆满的故事，就是我母亲做事的内在动机，也是支撑她能一直走下去的真正的终极信念。

不过，像我母亲这样“人生圆满的故事”，在我们年轻一代人身上很难再出现了。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传统农耕社会中，我们对世界是相对熟悉的。不是有一句话说，从前车马慢嘛。我父母的活动范围就是我们村，了不起就上一次集市，离家也不过十公里。这里的一切，都是确定的、熟悉的，因此过完了一生会有一种享尽天年的圆满感受。

而现代社会，知识不断更新，社会不断变化，带给我们“日新月异”的感受。一切都会迅速腐朽，我们过完了一生，也只能理解社会和世界的一小部分。死亡不再是圆满，而是中断，对人生所有可能性的中断。我们生命的意义不能充分实现，因此就有了一种残缺的感觉。

除了死亡外，我们在人生的任何一次选择中，都会深刻体验到这种残缺。结婚了，也就失去了其它的可能性；做了手头上的这份工作，也就失去了尝试其它工作的机会……正如有句话调侃的那样，工作的价值在于，让人体验到休息日的快乐；结婚的价值就在于，让人们明白婚外情的刺激。

任何一个选择，都不是圆满，而是为残缺和遗憾留下位置。

这就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挑战。或者说的专业点，就是现代人普遍的精神危机。

最后，我们回到那位有故事的男同学身上。

克尔凯郭尔在和自己心爱的姑娘订婚后，第二天就毁约。要知道，他所处的年代，解除婚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经过13个月的相互痛苦折磨，克尔凯郭尔终于解除和自己未婚妻的婚约。

至于他为什么爽约，外界有很多猜测。但是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自从他主动解除婚约后，整天以泪洗面，痛苦万分。甚至当他的前未婚妻嫁人时，他还疯狂去挽回。

挽回失败后，终生未取。

按照他本人的说法，他觉得自己的“罪”和“忧郁”的性格，不能带给他所爱之人以幸福。他认为，自己已经走错一步，而不能一错再错。

今天就到这里吧！

参考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