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 细嗅蔷薇——辛词的艺术风格分析
辛弃疾是宋代词坛上不可忽视的明珠，清代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赞叹辛弃疾：“辛稼轩，词中之龙也！”此称赞实不为过。辛弃疾的《稼轩词》存词620首，风格多样，或豪情、或清丽、或妩媚、或婉转……虽说辛词的主要风格基调是豪放不羁，但这豪放中又显露着男儿的丝丝柔情和愁思。世人皆说辛稼轩之词似苏东坡之词，继承了苏东坡豪放的词风。其实不然，辛词似苏词，但却又别开天地。苏轼为词的存在和发展创立了新的风格和确认了新的价值依据，而集大成者则是辛弃疾，辛弃疾无论是在思想内容上还是艺术风格上都把词这种文学形式推上了巅峰。清代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言：“世以苏辛并称。苏之自在处，辛偶能到之；辛之当行处，苏必不能到。二公之同，不可同日语也。”“辛之当行处，苏必不能到”印证了辛词别来天地之处，他扩大了词的题材面，赋予世俗的词新的思想内容，形成了豪放不羁、沉郁悲壮和刚柔并济的艺术风格。
一、豪放不羁的爱国词风 辛弃疾生活在宋金对峙、局势相对平稳的年代，南宋统治者昏庸无能，加上受到祖父辛赞不忘国耻的教诲，这样的时代背景和家庭背景便铸造了这个满腔热血、满腔报国杀敌壮志的爱国词人。辛弃疾以笔作剑，豪壮奔放，抗金抱国的理想铭记于心，激昂之情贯穿在他的词作当中，笔墨一挥，便是一首豪放不羁的爱国壮歌。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当属他的处女作《水龙吟·登建康赏心庭》。“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一派水天空阔，清秋气爽，此词开头便以壮阔的景色奠定了词的豪放之风。转而远望，在豪放的背景下又掺杂着婉转凄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此词的上阙在苍凉雄旷的背景下，我们看到的是一位孤寂而豪放的爱国者形象，尽显英雄气概。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通过对壮丽河山的赞叹和对古代英雄业绩的深沉缅怀，巧用用典，大大地扩展了词的容量和增加了词的气势，《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词一扫前人词作的柔婉，辛词高远苍劲，雄浑开阔，深刻地反映了辛稼轩词作最突出的审美特征——豪放、爱国。可以说辛词艺术成就首先是表现在豪迈的爱国形象的塑造，辛词大气磅礴，有气吞山河之势，写景状物豪迈生动，善用典故和比兴，能够从细微的世俗生活中窥探到爱国的大主题，这样的胸襟和文笔，使辛弃疾在宋代词坛独领风流。
二、壮志未酬的沉郁词风 辛弃疾的仕途是不幸的，辛弃疾一生以抗金报国为志，但南宋王朝并没有重用他，抗金复国的理想被黑暗的政治淹没，这是辛弃疾精神上最大的苦闷，心中的郁闷化作笔尖的撇捺，一点一横便成就了辛稼轩的沉郁词风。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一》中深刻指出辛词的艺术审美风格特征，“气魄极雄大，意境却极沉郁。”这种壮志难酬的愤懑和悲凉，使辛词更加地饱满。《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一词中，辛弃疾在上阙写杜叔高的才情与品格，并论杜之不得意的处境，由人及己，放眼形势，发出了“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的哀叹。“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仅仅二十一个字便写出了辛弃疾的激怒发愤、悲思如潮，整首词的风格苍凉悲壮，词人内心的沉郁可见一斑。又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的“可怜白发生”，表明南宋王朝扼杀的不仅是其个人的才能与理想，还是整个民族国家复兴的希望。辛弃疾在醉后梦中，恍惚回到沙场，犒军点兵，杀敌立功，而末句又重回现实：壮志未酬，英雄迟暮。悲愤沉郁之情溢于言表，惜哉！痛哉！朝廷的腐败，时势造英雄成了空谈，这是辛弃疾的不幸，也是南宋政权的不幸。但是，一个政客仕途的不幸反而成就了独领风骚的文坛大家，苏轼是如此，辛弃疾也是如此，也可以说，这是历代有政治才华而无用武之地的文学家的共同命运，正如陆游的《读杜诗》所云：“后世但作诗人看，使我抚几空嗟咨。”
三、妩媚清丽的缠绵词风
辛弃疾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宋词的集大成者，辛词不仅取法豪放，更添婉约。《稼轩词》中不仅收录着豪放不羁的词作，还收录着众多爱情词、闲适词、农村词，词体几乎无所不备，这种境界恐怕仅有辛稼轩一人抵达，中国词史上再无二人。辛弃疾热爱书写农村田园生活的词作，他晚年甚至以“稼轩”为号，提出“力田为先”的观念主张。《鹧鸪天·代人赋》中词人描绘了一幅春意盎然的江南美景图，既对江南乡间的朴素自然之美表示赞叹，又对黑暗官场进行了讽刺。又如《西江月》中辛弃疾对江南夏夜之景进行了细腻的描绘，惊鹊、鸣蝉、稻香、蛙声融为一体，充分体现了词人内心的闲适与愉悦，词风是清新而清丽。辛弃疾的爱情之词缠绵温柔，令人回味深久，可与周邦彦、秦观媲美。《青玉案·元夕》一词缠绵悱恻，温柔如月光。此词书写元宵灯节的热闹，词人在喧闹中苦寻心上人，将在失去希望之时，却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发现，这首闺情词意境独特，耐人咀嚼，从中可窥见辛弃疾“细嗅蔷薇”的柔情。清代彭孙遹《金粟词话》有言：“辛稼轩‘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秦周之佳境也。”辛弃疾在豪放词中大放异彩，在婉约词中也独有建树，妩媚清丽的婉约词风，更是让不少婉约派的词人自叹不如。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用来形容辛弃疾这个人及他的词作风格最是格式不过。辛弃疾继承了苏东坡的豪放词风，再杂糅进他个人的理想、情感，形成了词风鲜明独特的本色辛词。“端庄杂柔丽，刚健含婀娜。”铸豪放、沉郁、婉约于一炉，使辛词兼具了阳刚和阴柔之美，宋词的集大成者别开天地，为了中国词坛涂抹了独特的色彩，开辟了辛词独特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