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灶神与灶神文化

送灶神与灶神文化

何东升

过了腊月初八，恰如人常说的“一顿腊八吃糊涂”，转眼就到腊月二十三，人们把这一天奉为“小年”。民间这天最重要的事是送灶神。

灶神的存在鲜明地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首先，中国传统文化重视以血统为基础构建的家庭、家族，“诚意正心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中国人做人、做事的理想模式。这一过程由内而外，由近及远，“齐家”居于核心位置，前面的端正思想、增加学识、提高修养说白了都是个人行为，只有“齐家”，让一个家庭和睦相处、幸福生活，这才标志着一个自然人转换为社会人，才具备了承担社会角色、“治国平天下”的资格。中国传统道德也是以家庭道德为核心构建的。家庭内部要讲求“孝悌”，孝顺父母，尊长爱幼，和睦亲族乃至邻里。进而强调“以孝治天下”，把家庭道德提升为社会道德和政治思想。家庭既然如此重要和关键，就有很必要在这个位置安排一个神灵，来管理这个个社会的基本细胞和社会体系的根源。其次，灶神的画像上是对慈颜善目的老夫妻并肩而坐，一个是灶王爷爷，一个是灶王奶奶，这既是对“夫妻是人伦之本”这个伦理概念的形象化，也是对人间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要求、期待和祝福。整个森严规整的神仙体系，也因灶神夫妻而增加了不少温情与浪漫。其三，灶神正式的“官衔”为“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从其司职而言，身为“一家之主”的灶神承担着庇佑、管理、监督等职责，而其职务名称却突出强调主管一家饮食，这也是传统理念里“民以食为天”思想的反映。至此，灶神的岗位设置、形象设计、职责安排与中国传统文化达到了完美统一。

传统习俗的整个春节活动主旋律就是祭祀。祭祀各路神灵，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和人康、国泰民安；祭祀列祖列宗，缅怀先人，教育激励后人。送灶神是民间春节祭祀活动中重要的环节。腊月二十三备足香烛酒肉纸马送上天，除夕夜再以鞭炮香火接回来。其他各路神灵、先祖享受完新年祭拜后都打道回府，唯独灶神要留下来，这个家就是他的岗位。这个岗位还特殊在一旦被任命，就长期任职，必须树立扎根基层、家在神在、永不离弃的思想。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关于灶神升职、调任、轮换、免职、辞职、退休之类的神话传说。在长长的一年乃至更悠远的岁月里，灶神高居灶堂之上，享四时之蒸尝，主一家之祸福，与这家人相伴相随、休戚与共，直到来年的腊月二十三被送回天庭，七天之后再被接回来，年年岁岁，循环不已、往复不息。

腊月二十三到除夕这七天，是灶神“回娘家”述职的时间。这段时间灶神会向天帝汇报他所在的家庭及其成员一年来的言行善恶，然后由天帝来决定翌年这家人的祸福奖惩。所以，这一送至关重要。“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这是灶神位上的对联。这与其说是对灶神职务活动的概括，还不如说是人对灶神的期盼——多说好话、多言好事，饮食失味、言语不周、行为失当之类的坏事、丑事就别提了罢，毕竟一个凡夫俗子、一副血肉身躯终究无法承受来自上天的任何责难。除过在文字上祈求，还有实际行动。在送灶神的祭品中，甜腻腻、黏糊糊的灶糖是不能少的。供奉灶糖，让灶神吃了嘴甜、嘴软；还要把灶糖粘在灶神嘴上，用意很明显，堵住、粘住灶神的嘴，到天帝询问时，哼哼唧唧、嗫嗫嚅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于“堵”嘴的细节，众说纷纭。有人指责天帝糊涂，治事失察；有人认为灶神影射人世间贪官污吏，得了好处便忘了职守德操；还有人觉得是人太狡猾、奸诈，想方设法糊弄上司，以隐藏罪恶，捞取好处；也有人说这是人借机戏谑平日望而生畏的神灵。其实，这个细节恰好是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在神话领域的反映。

中国传统文化注重“和”，和谐、和平、和美、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天地人和。“和”是中国五千年文明的统领和主基调。从这个角度讲，“堵”嘴的细节正符合中国人长期以来对“和”的不懈追求。假如人没有这点“小聪明”，情况就很不容乐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于芸芸众生，碗碟磕碰之间、劳碌苦闷之际、神魂迷乱之时，些许言语、行为方面的失礼、失守、失仪不可避免，毕竟世上无完人。且不要说灶神和人朝夕相处，如影随形，会对这一切历历在目。即便一个人严格律己，言行毫无过失，但谁又能保证漫漫一生连一个错误的念头都没有产生过？尽管灶神看不到、听不到，但还有住在人身体里面的三尸神，这个“潜伏”更深的“特务”有窃取人思维的能力。如果要较真，人是无可遁形的。

从灶神的立场看，灶神是具有双重身份的神。神的身份要求他在庇佑之余代表上天行使监察职责；他还是和人在一起的神，身为“一家之主”，他必须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家庭成员，把自己的情感、利益与这个家结合在一起，把每一个管理对象视为自己的亲人。有这个基础，即使人在送灶神的时候不耍小把戏，面对天帝，灶神也会顾念饮食供奉之恩、朝夕相处之情而好事多言、坏事隐去。天帝是通天彻地的最高统治者，负有维持三界和谐稳定的重大职责。倘若人没有使用变通的法子，灶神、三尸神不分轻重、不辨黑白一概反映申报，把这些涉及千家万户、鸡毛蒜皮的烦琐小事都交给天帝，天帝又锱铢必较，苛责严厉，苍生将惶恐难安、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在了无生趣的悲哀中绝迹人间。同时，天帝也将精力不济，顾此失彼，累于小事而忽于大责，致使三界混乱。面对人的技俩、灶神的心慈口软，天帝自然乐得装糊涂。而后皆大欢喜，做神、做人的各安其位、各得其乐，在岁月轮回中继续自己的使命。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对一切错误和罪恶的纵容呢？非也。对于作奸犯科、真恶真罪，有日游神、夜游神、十二路监察神全方位监控，而且个个铁面铁心，不讲交情、不顾情面，赏善惩恶雷厉风行，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送灶神只是浩瀚博大的中国传统文化海洋中一滴小水珠，但却浓缩了大智慧，也折射出了千百年来炎黄子孙构建和谐社会的诉求及政治理想。送灶神的事反映了朴素的和谐社会思想：社会的和谐源于家庭和谐；统治者仁慈宽容；宽严适度的道德规范和法制体系；合理阀值内尊重人性和个体差异；重情友爱的人际关系。我们今天构建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和谐社会，包含人本身的和谐、人与人和谐、社会和谐、人与社会和谐、自然的和谐、人与自然和谐，囊括了人类社会活动各个领域、各个方面，与传统和谐思想既一脉相承，又是在更高层面上的升华、丰富和完善，思想内涵、理论构架更科学、深刻和圆满。

百家号年味征文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