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采访回顾五：变身宿舍看门人 偷偷用纸条译出三百万字

本篇看点：怀揣绿林梦苦练铁砂掌，因何跨入清华园？归国大学者变身看门人，又是怎样写出惊世巨著？背景提要：2007年，我任职于山东卫视《数风流人物》栏目，作为编导，采访拍摄并制作了三集人物纪录片《布衣鸿儒·季羡林》。那一年，季先生96岁。如今，斯人远去，但季先生就像我心中的锚，让一颗被时代的汹涌大潮裹挟的心，由动荡回归平静。重拾记忆，分享过往，愿每个人都能锚定，属于自己的方向。

采访那天，听说有家乡的媒体要来，季先生早早等在桌边，我们知道，饱含在等待中的是他对家乡的浓浓深情。

在我们送给季先生的相册中，有很多家乡的照片，看到大明湖的时候，季先生兴致很高，他说：“大明湖挺漂亮的，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钓蛤蟆，鱼啊虾的不好钓，蛤蟆最好钓！”

季先生翻看相册接受采访

济南大明湖

济南，虽然不是季羡林的出生地，却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每当看到这里的湖光山色，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成长的倒影。

1、状元笔下的“羡林老弟”

1917年，六岁的季羡林辞别了母亲，骑着一头小毛驴从山东临清的官庄来到济南的叔叔家求学。这个一直生活在平原上的孩子，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山。

季先生说：“家乡没有山，原来我脑子里边山像电线杆一样，后来一到济南看到山，大为吃惊。”

从此，季羡林开始了人生之路上一次又一次的攀登。但那时，他的梦想不是读书，而是做一个绿林好汉。说起这段，先生哈哈大笑：“听人家说，要想会飞檐走壁，得先练铁砂掌。所以就挂了一个沙袋，用拳头在上面打。还弄了一个绿豆缸，把手指头往绿豆里头插，三插两插就把手指头插破了。”

少年时的季羡林

然而，就是这个贪玩的孩子，却在几年以后非清华北大不考。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人有了如此大的改变呢？

对这段经历，季先生的学生，山东大学的蔡德贵教授听先生讲过很多次，他说：“季先生读高中时，校长叫王寿彭，这个人是清末状元，又是山东省的教育厅厅长，名气非常大，尤其是他的书法，那是不得了的。他又特别爱才。他就跟学生说，他说哪一位能够连续几个学期考甲等第一名，我就给他写对联。”

季羡林中学时发表的文章

那时，季羡林因为文章写得好，经常会得到老师的表扬，他渐渐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而校长王寿彭的这句承诺，更给了他无穷的动力。

问起那时的成绩，季先生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年终考试，我在四个班里边得了第一名，平均97分！于是呢状元大感兴趣，给我写一幅对联，写了个扇面，他说，羡林老弟，把我称老弟了！”

校长王寿彭给季羡林写的扇面

不久，季羡林同时考上了北大和清华，为了实现出国的志向，他选择了机会更多的清华，在父辈眼中，季羡林已足以称得上学业有成，要想光宗耀祖，只需要再完成延续香火的使命。于是，在18岁那年，季羡林奉命成婚。

2、朗润园里的宁静与风雨

季先生的妻子叫彭德华， 她虽认字不多，却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在《寸草心·我的妻子》一文中，季先生曾这样写道：“如果中国将来要修‘二十几史’，而且其中又有什么‘妇女列传’或‘闺秀列传’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

青年时的季羡林与妻子彭德华

1962年，叔父去世，季先生将婶母、妻子和一双儿女接到了北京，一家人住进了北大名园朗润园。为了表示尊敬，季先生称婶母为“老祖” 。而他与妻子更是你尊我让，从来没有吵过半句嘴。

臧克家夫妇与季先生一家是多年好友，在采访中，郑曼女士曾这样评价这对夫妻：“季先生虽然学问很大，但他跟他家里的人都是平等的。他同我讲，就是他的夫人品德特别好。我心想，假如说你对她不好的话，单方面好，这个家庭也和睦不了。”

季先生与家人

季先生与妻子彭德华

季先生和妻子在家中用餐

家庭的和睦与温暖给了季羡林更加安定的内心。然而，外面的世界却日复一日地嘈杂起来，当如潮的声浪淹没了整个中国，幽静的朗润园已不再是人间净土。

1968年，季羡林被关入牛棚。

在《二月兰》一文中，季先生这样写道：“正是在二月兰开花的时候，我被管制劳动改造。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到一个地方去捡破砖碎瓦，还随时准备着被红卫兵押解到什么地方去‘批斗’，坐喷气式，还要挨上一顿揍，打得鼻青脸肿。”

劳动中的季羡林

在人生的谷底，季羡林曾一度想到自杀，但他最终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身份和前所未有的方式完成了一部惊世巨著。

3、罗摩的胜利

“罗摩刚毅又镇定，他走进弹宅迦林；他看到了苦行场所，这一位不可战胜的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当古老的印度诗句在季羡林的心中默默响起，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罗摩是印度古代两大史诗之一《罗摩衍那》中的人物，他善良而英勇，是国王的王位继承人，却因为阴谋而被放逐森林，妻子悉多一路追随，两人历尽悲欢离合，最终夫妻团聚，荣登王位。

罗摩衍那壁画

从1973年起，季羡林开始悄悄翻译《罗摩衍那》。这部具有重要文学价值和学术价值的史诗，因为翻译的艰难而很少有全译本出现。

季先生的学生，复旦大学的钱文忠教授告诉我们：“在季先生动手工作之前，在全世界只有两种语言有全译本，都是由该国几十名学者在非常良好的研究条件、科学条件、生活条件的保证下，花了很长时间完成的。”

而此时的季羡林刚刚走出牛棚，被发落到学生宿舍看大门。在学术的王国里，他无疑是个流放者。

改造中的季羡林

在采访中，季先生回忆说：“不敢公然把书拿到门房里边去，我就晚上回家把它翻译成汉文，一堆条子，塞到口袋里边，到了门房上班，我就拿出来修改。”

这一张张纸条承载的是一部煌煌七巨册、约三百万字的庞大史诗。为了尊重原著，季羡林坚持译成诗体，这更增加了翻译的难度。

在字字句句的斟酌中，厚厚的纸条堆成了时光。砖瓦缝里，二月兰怡然自得，笑对春风。罗摩的胜利，似乎就在不远处了。

1978年，季羡林被任命为北京大学副校长。

1980-1984年，汉译《罗摩衍那》七卷本相继出版。

汉译《罗摩衍那》

在《罗摩衍那》的译后记中，我们读到了这样一段话：

“《罗摩衍那》这一部书尽管长得惊人，但主题思想却很简单，正义战胜邪恶，磨难产生幸福。罗摩的胜利不时带给我一些安慰，给我这枯燥工作增添了生气，给我内心也灌上了活力。我也享受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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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罕见的敦煌残卷，一段绵延千年的人类文化交流史，在它背后蕴含着怎样的人生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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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当惹雍的理想国本名：刘培曾于山东卫视任职七年曾经的电视记者、纪录片编导如今投身民宿业但对文化的关注和对美的追寻从未改变读书、旅行、生活愿若净湖当惹雍措，映照心中理想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