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一群高手修了300多年故宫 有人写血书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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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陆光正

编者按：日前，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陆光正接受腾讯网“致敬新时代 浙江城市影像纪录——《厉害了，我的城》”摄制组的专访，他结合个人发展历程，就东阳木雕的传承与发展问题发表了一番见解。以下是陆光正讲述内容的概要。

我的家乡东阳位于浙江中部，隶属于金华地级市，已有1800多年的建城史。“七山二水一分田”，田地少，农业生产艰辛，这逼促东阳人历来重视教育和手艺，“崇文重教，精工善艺”，木工、泥瓦、油漆……东阳的高水平匠人遍布全国，人称“百工之乡”。

教育之乡、建筑之乡、工艺美术之乡、文化影视名城，如今的东阳集“三乡一城”的名片于一身。在工艺美术领域，最具代表性的是木雕，东阳木雕和木雕红木家具行业从业人员超过10万，人数多，产业大，被世界手工艺理事会评选为“世界木雕之都”。

从修故宫到中国文化名片

东阳木雕历史辉煌，我刚入行时老前辈跟我说，清代有四百多名东阳木雕匠人进京修建故宫，作品涉及宫殿、龙椅、摆设等。后来，我有机会到故宫查阅资料，虽然总人数存疑，但确定有几十位东阳木雕高手在故宫发挥了重要作用。自此，东阳木雕人与故宫的缘分始终未断，直到今天，来往仍然频繁。

近年来，中国各大博物馆和APEC会议会场、G20峰会会场、金砖会议会场、“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会场……每一个重大主场外交活动场馆，都有东阳木雕的大幅呈现，东阳木雕作为中国传统艺术与文化的杰出代表，得到了一次又一次向全世界展现风采的机会，在工艺美术界的崇高地位得到了延续。

那一年，我用四字“血书”激励自己

我出生于1945年，从小就爱绘画，14岁小学毕业时，听说东阳木雕技校招生，刚好跟我的爱好契合，便报名考试，结果成功考取。当时上木雕技校比上大学更让人羡慕，普通上班族月薪30元，我小小年纪每月就能有9元钱的补贴，还转成城镇户口吃上了商品粮。从那时开始，国家在我身上没少下血本，是国家培养了我。

学习两年后，我进入东阳木雕厂，领导很重视，把我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师傅要求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下定决心，要把技艺学精。十五六岁的孩子，贪玩好动，工作之外，各类活动又多，要静下心来钻研业务并不容易，总感觉没时间，可是不学习又怎么提高呢？

我就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天晚上十点开始学习，学到十二点。白天工作晚上学习，这样连轴转，很快我就感觉吃不消了。有时候累瘫在床上，听到木楼梯“咚咚”响起，那是师傅上楼来检查了，我马上弹起来，振作精神继续画。

“把技艺学精”的信念始终支配着我，但我的玩心还是没法完全收住，怎么办？为了坚定信念，有一次，我用小刀割破食指，用鲜血在白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争取第一”。我把“血书”挂在蚊帐后面，每次躺下都能看到，为了“争取第一”，我就要拼命苦学。这四个字起初是红色的，后来变成紫黑色，到了春天空气潮湿，血字长毛后又发成了白色。

“血字”激励了我好几年，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的，我能把整本画册完整地背下来，在白描、勾线上狠下苦功，任何东西随手就能画出来。出门看到一座山，就忍不住想画到纸上；坐火车从来不闲着，看到什么就画什么，记录乘客的形体、动作……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画，全都印在脑子里了，后来，我创作基本不需要再翻阅资料了。

从写血书到有所成，我靠的是不断实践和积累。不实践是不行的，再聪明、再有天赋也不行，实践多了才能有硬功夫，才能有创造力。

再创辉煌靠什么？

东阳木雕厂早期有600多人，我当厂长时，发展到了1700多人。当时主要依靠出口，出口到80多个国家和地区，价格比内销翻7-10倍，厂子红红火火，是创汇大户。

改革开放后，大量外商涌入，他们发现了巨大的中间价差，便开出优厚的条件“挖人”，在华直接设厂生产，我们原有的出口模式遭到严重冲击，厂子经营陷入困境。

如何走出困境？唯有创新。我们提出，木雕要跟现代建筑、现代装饰和现代家具陈设相结合，逐步打开国内市场。要分清楚：哪些是艺术品，哪些是工艺品，哪些是产品。艺术品主要追求艺术价值；工艺品，比如家具雕刻，要兼顾艺术性和实用性；大批量生产的产品，比如旅游纪念品，价格要实惠，又要有纪念性，让人接受并难忘。

东阳木雕是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是首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传承非遗，不能为了传承而传承，必须尊重市场规律，在市场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在创新中传承。

传承和发展东阳木雕，一靠市场，二靠接班人。东阳木雕当前的总体态势较好，领先于国内同行，但还有很大的市场空间可挖。历史上，大到皇宫庙宇，小到本地民居，东阳木雕无处不在，大户人家嫁女儿“十里红妆”，普通家庭嫁女儿“一里红妆”。改革开放初期，东阳木雕出口兴旺，现在那代消费者老了，年轻一代不感兴趣，怎么办？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争取要让70%的中产者认可东阳木雕。

除了木雕艺术品逐渐成为家庭艺术陈列和收藏，近些年东阳木雕和红木家具相结合，创新了许多雕刻技法和工艺形式，打造出“东作”家具等优秀品牌，占据了一定的家具市场份额。今年我们还要开展“中国好空间”新中式家居设计大赛，征集和创作更多适应新时代美好生活、满足不同年龄阶层的艺术品和实用品。

无论是开拓国内市场，还是重拾海外市场，都必须依靠创新。创新要靠老人，更要靠年轻人。东阳目前正在着力培养木雕接班人，而且多种培养模式并行，除了传统的“师傅带徒弟”模式，技术院校的培养模式也已非常完善，包括中专、大专教育。东阳技校、东阳广厦学院每年都有上百人在校系统学习木雕专业。根据专业特点，初中毕业就能报考，连读五年直到大专毕业，这就让一批独生子女得以进入木雕行当——以前，就连我们木雕工匠自己的孩子都按部就班地高考上大学，现在大学有了木雕专业，年轻人可以学艺上学两不误，木雕事业的选才余地就大了。

一手开拓市场，一手培养人才，在创新中传承，东阳木雕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