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自己不等于自我封闭 聪明的女人应该这样做《三》
保护自己不等于自我封闭,聪明的女人应该这样做《三》
贾宝玉在沁芳闸偷读《会真记》,被林黛玉撞见。贾宝玉倒是深知她的为人,心中明白“要论你,我是不怕的”,信任地把书给林黛玉看,并断定“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果然,黛玉“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顿饭时,已看了好几出了。但觉词句警人,余香满口。一面看了,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应该说,此时,宝黛二人的感受完全是一致的。可是,当宝玉笑着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时,林黛玉的态度忽然大变,指斥贾宝玉:“你这该死的,胡说了!好好儿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帐话,欺负我。”——林黛玉的发怒,当然有她的道理。在贾府,像《会真记》之类的书的确是被视为“淫词艳曲”的,是“从不许说”的。
薛姨妈曾很自豪地表示过他们家“也没有这些杂话叫孩子们听见”。林黛玉无意中在酒令里说了两句《牡丹亭》《西厢记》里的话,薛宝钗就可以叫她“跪下”受“审”。所以,拿一本《会真记》躲起来读一读,已属大胆妄为的举动(就是被林黛玉撞见,贾宝玉也下意识地慌忙藏起,还谎说“不过是《中庸》《大学》”),忽然贾宝玉又要同她一起充起个中人来,林黛玉自然感到害羞,也感到害怕。这是极其自然的第一情感反应。
现代解剖学告诉我们,人类大脑中有几个部分与情感智力的关系比较密切。一是大脑的思维部分,它是由许多细胞组织重叠起来的、约3毫米厚的大脑皮层;二是大脑半球,它由大脑皮层包裹着,大脑皮层发信号给它,由它控制人体的大部分基本功能,比如肌肉运动、感觉等;三是大脑边缘,位于大脑半球的内层,主要调节人类的感情和冲动。人脑的思维部分和情感部分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作用的。所谓“情商”就是看两者的关系如何。所以,情商和智商并不是对立的。可以这样说,智商不包括情感内容,而情商却包容了智商在内的人的思维机能。
我们来剖析一下林黛玉听到贾宝玉的话后的情感反应。当听觉器官把贾宝玉的话传递到林黛玉大脑里的时候,她立即将此转换成脑的信号语言,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她和贾宝玉比作像张生和莺莺一样的恋人。对于这一信息,大脑边缘系统迅速反应出“害羞”。于是,她的大脑用生物化学方式将“害羞”这一情感传递到身体的各个部分。这种生化物质被称作“神经肽”。神经肽一般是储存在大脑里的情感部分,也称作“神经传递素”。人产生情感时,便被输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告诉身体如何反应。林黛玉由于神经肽的作用,“连腮带耳的通红了”。作为一个少女,尤其是封建大家庭的闺阁千金,林黛玉为贾宝玉如此直率地把他们比作一对恋人而脸红。
紧接着,大脑中专司情绪事务的杏仁核(也称扁桃核),也就是分列脑的两侧、位于边缘系统圈底部、脑干上端的神经细胞核团,又作出了第二个情绪反应:害怕。害怕什么呢?就是林黛玉深藏心底的“被人耻笑了去”的恐惧。她马上想到:这是不是贾宝玉的轻薄之语?他会不会因为我“又不是正经主子”而戏弄我?我若不正言厉色地对待他,让人知道了,岂不要遭人耻笑?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她立刻声色俱厉地指责贾宝玉“该死”、“胡说”。
此时,她的肾上腺素大量增加,发出可能有危险的信号,而大脑中主管记忆的海马回,也即延伸于每一侧脑室下角的海马状突起物,迅速提供给她许多贾宝玉不可靠的记忆。于是,她进一步断定,贾宝玉之所以说这“混帐话”,目的是“欺负”自己——“说到‘欺负’二字,就把眼圈儿红了”。如果说,前面她对贾宝玉的指责还有一点故作姿态的话,那么,到此时,林黛玉更是完全被感情所俘虏了。她日夜思忖的问题,就是会不会被人看轻、会不会受人欺负,甚至连贾宝玉都不能相信,其中的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忍不住泫然欲涕。
其实,林黛玉应该知道,贾宝玉并没有戏弄她的意思。他是把她作为一个知音才让她看《会真记》的。对这一类与功名无关的“杂书”有共同的看法也是他们相爱相怜的基础之一。然而,沉浸在恐惧感情之中的林黛玉,丧失了进行理性思考的能力。在情感的泛滥之下,她甚至置他们相怜相爱的基础于不顾,也按照贾府人等的口味把《会真记》称为“淫词艳曲”,把贾宝玉的爱情表白称为“混帐话”——她的这些话,如果让贾宝玉来评说,才是真正的“混帐话”。
错误的情感(恐被人耻笑)致使林黛玉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贾宝玉欺负她),而错误的判断又加强了错误的情感。林黛玉由恐惧而变为愤恨,表现在外部形态上便是“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双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看到她的愤怒之态,贾宝玉赌咒发誓说:“要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叫个癞头鼋吃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儿,我往你坟上替你驼一辈子碑去。”这一番话,既表明自己决无欺负之心,又以林黛玉做“一品夫人”暗示了两人的清白,同时也委婉地表达了陪伴一辈子的心意,林黛玉这才破涕为笑。如果贾宝玉一听林黛玉说这样的“混帐话”,也任由情感泛滥,也像对史湘云那样,说:“姑娘请别的地方走走罢,我这里仔细腌■了你这样正经的人。”这一段公案又该如何了结呢?
差不多同样的事情,不多久又发生了一次。宝玉到黛玉房里去玩,宝玉要紫鹃“把你们的好茶沏碗我喝”,黛玉要紫鹃“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罢”。紫鹃说:“他是客,自然先沏了茶来再舀水去。”说着,倒茶去了。宝玉便念《西厢记》中张生对红娘所说的话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这个举动和沁芳闸畔的戏说完全一样。
贾宝玉之所以敢说这样的玩笑话,是因为第一,“《西厢记》妙词通戏语”后,林黛玉似乎已经用自己的活学活用(用《西厢记》中的话称贾宝玉为“银样蜡枪头”)默许了贾宝玉引用杂书的举动,她还说:“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了!”这简直就是一种鼓励。第二,就在贾宝玉进屋前,林黛玉尚在“春困发幽情”,学崔莺莺长叹“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但听到贾宝玉的话,她却又“登时急了,撂下脸来”。如果林黛玉情感反应到此为止,倒还无可厚非。我们也许可以解释为,贾宝玉当着紫鹃的面用“杂书”上的话来形容他和林黛玉之间的关系太不严肃、也太不谨慎。
但接下去,林黛玉又产生了无端的联想:“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拿我取笑儿。我成了替爷们解闷儿的了。”而且,林黛玉会让这种联想一直持续下去。晚上,她来到怡红院,丫头们没给她开门。她左思右想,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于是认定“必竟是宝玉恼我告他的缘故。——但只我何尝告你去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她也“不打听打听”是不是宝玉恼她,就“越想越觉伤感,便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荫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
很显然,林黛玉陷入了一个情感误区,她无法辨别谁对她有爱心,谁对她有敌意。这就使她在与人交往时极其费心费力。怡红院的丫头不开门,她完全可以“高声问他”,但她却又“回思一番”,认为“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若是认真怄气,也觉没趣”。假如她能因为“没趣”而不去怄气,那倒又是高情商的表现,说明她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她又不能,“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珠来了”。
就这样,林黛玉的高智商在很多时候都被她用来猜疑别人、无端联想。她的智力一直在情感的控制之下,而不是相反。这也就是林黛玉的情感智商叫人失望的原因。生活中,我们可以敏感,甚至可以说敏感度越高越好,但同时要豁达,要坦然面对我们所感受到的东西,否则,敏感倒反不如不敏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