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三流编剧的逆袭之作 活着与尊严的较量
英国作家高而斯华馁曾说:“人受到震动有种种不同:有的是在脊椎骨上;有的是在神经上;有的是在道德感受上;而最强烈的、最持久的则是在个人尊严上。”
尊严是我们昂首行走社会的底气,是当财富、名望、梦想都消逝褪色时,手心里最后握存的那点豪情与光亮。但尊严同时又是脆弱的,像一层贴在脸上的东西一样容易被人撕扯脱落,露出底层的怯和窘。
《无名之辈》就是这样一部讲述小人物为尊严和梦想而活的影片,它的英文名叫作《a cool fish》,导演饶晓志曾解释:就是一条咸鱼的意思,像周星驰电影里的那种社会边缘人。
电影中来自底层生活的一群"loser"——高位截瘫的女人,失意的保安,外强中干的劫匪……,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里有人一心向死,有人苦苦求生,但殊途同归的是他们都是对生活绝望却又拼命想要抓住一丝尊严的可怜人。
该片由陈建斌 、任素汐、 潘斌龙、 章宇、王砚辉等人主演,没有众星捧月的流量明星,没有声势浩大的宣发,更无惊人的天价投资,几个脚踏实地的演员撑起一部并不起眼的小成本影片,像一匹黑马一举冲进了豆瓣2018年度高分喜剧评选榜单,收获口碑和票房无数。
《无名之辈》的崛起和它故事本身的内核一样绚烂,原本岌岌无名,最终咸鱼翻身,把“尊严”二字高挂在中国电影荣誉榜上。该片荣获第十届澳门国际电影节金莲花最佳影片大奖,还获得中国电影导演协会2018年度表彰提名。
小人物的艰辛——活着就是一场尊严之争
工地保安马先勇曾是一名协警,在一次酒驾中他开车发生意外,导致老婆在车祸中丧生,妹妹马嘉祺全身瘫痪,留下一个未成年女儿。
因为这次事故,马先勇不仅痛失亲人,还被开除出了协警队伍,变成了一个小保安。保安的日子并无安全保障,由于工地老板跑路,债主经常把他当出气筒。
一穷二白的马先勇失意又落寞,不过他早已在生活的威逼下练就了一身刁钻和油滑,也因此女儿瞧不起他,妹妹更是对他又恨又恼。他的尊严被生活摁到地上摩擦,重新当上协警似乎成了他全部的生活希望,也是找回尊严的唯一路径。
一次偶然机会他在工地挖到了一把老式长枪,准备上交给国家时却发现枪被偷了。于是,他走上了一条寻枪的道路,这条路承载着他重回协警职位的梦想。
为追嫌疑人,他不眠不休;为找线索,他出入按摩院,却被警察当成嫖客抓捕。他很努力,梦想和尊严却总是很远,女儿对他越来越嫌恶,家庭关系冷冻到冰点。
每次看到马先勇臃肿的身躯翻越奔跑时,总想起朱自清的《背影》,那个肥胖的父亲翻过月台,爬上攀下为儿子买橘子的情形。他们都一样,把深沉的父爱融进无言的沉默里, 用行动来化解亲情的坚冰。
只是马先勇的爱更富市井小人物的滑稽与悲怆,他经常爱而不得法,也不得人心。当学校老师催缴学费时,他为求老师通融,跪在地上拾被老师弄翻的李子,毫无尊严,又把为此生气的女儿用鞋子打了一顿。当瘫痪的妹妹感觉生的无望时,他自作主张地把她许配给一个老男人,还收了高额彩礼,受到妹妹咒骂时又满是愧疚和谄媚讨好。
马先勇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践行着他对女儿和妹妹的爱,时而霸道,时而卑微至极。他的这种矛盾反差里,恰恰凸显出一个底层小人物的真实与艰辛,他活得很用力,为了活着,尊严这张皮可以随时剥离。
但他的后半生,为了重返协警岗位,所付出的努力让人感概和感动。他的每一份坚持都是在找寻曾失去的尊严,他要把它们像衣服一样一件一件地穿上。
在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中,尹天仇也是这样一个悲情人物,跑龙套的他有一个大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但没有人瞧得起他,在剧组里,他就是如臭虫一般的存在,尊严任人践踏。然而,尹天仇却一直默默坚守着那份希冀,怀揣着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把它视若珍宝。
尹天仇和马先勇一样,为挽回尊严,实现梦想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在现实中,他们是暗淡的底层小人物,但他们努力的模样却散发着人性的巨大光芒。
小人物的隐痛——为爱可以放弃尊严
大头和眼镜正是马先勇要寻找的持枪劫匪,他们来自贫困农村,进城抢劫的目的就是要“做大做强,出人头地”。他们的梦想很远大,但却没有能与之相匹配的胆识,只敢抢劫一家小手机店。
他们自以为离大赚一笔不远,没想到抢的是一堆模型机,一文不值。而此时,抢劫的视频画面已经铺天盖地在电视上播放,他们被通缉了,无路可走。
这时大头收到了一个消息,坐台女真真约他见面,大头欣喜若狂。
真真是大头的同乡,也是他一直苦恋的霞妹,这次他就是为了能有钱和霞妹结婚而冒险,他说:“七万块钱买房,两万块钱彩礼,一万块钱全都拿来买霞妹爱吃的棒棒糖”。
大头一脸的天真、纯情,眼镜却并不看好他们,为了不让大头在生死关头赴约,眼镜说出了真真是坐台女的事实,并让大头死了那条心。
听到此话的李大头第一次和眼镜有了肢体冲突,这个男人的一席话,一针见血,戳穿了他内心的隐秘:霞妹是让人鄙夷的按摩女,是他的幸福,也是能让她尊严扫地的女人。但是为了她,大头可以不管不顾,他咆哮道:“老子不管她以前是做什么的,老子只管她以后是做什么的!”
为了追求爱情,李大头扬长而去,他不能错过和霞妹的会面,哪怕冒着被警察追捕的风险。
这个故事里,李大头为了尊严而抢劫。尊严是迎娶霞妹时,霞妹脸上的红晕与光,是农村结婚时标配的新房。他要风风光光地迎娶霞妹,所有的流程分毫不差。他不能因为穷被人瞧不起,更害怕因此委屈霞妹。
表明上看,他是在用打劫去夺取做人的尊严,但其实他自始至终在意和维护的都是爱人的尊严,在他爱上坐台女的时候,在他死心塌地要和她结婚的时候,他的尊严早就为爱而放下。就像他说的,对于霞妹是做什么的,他不管。
一个男人为爱铤而走险,为爱和兄弟决裂,为爱把尊严掷地,不计较他的女人被许多人共享,李大头的深情似乎超越了现实。不过,对于追爱的人来说,尊严向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爱才是。
就像美国影片《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他爱上了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珍妮,自此之后,不管珍妮是吸毒、滥交,参与反男权运动,染上艾滋病,还是一次又一次从阿甘身边逃离,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从不曾偏离,直到生命的最后。
阿甘在爱里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但他和大头一样,没有放弃自己,他们善良、、乐观、顽强,用坚守终于换来了爱人的垂青,他们为爱放下的所有尊严又全部得到反馈和回赠,他们值得。
献给小人物的人生特写——创作者捍卫尊严的结晶
《无名之辈》上映之前,在豆瓣前排有这样一句显眼刺目的话:“看到编剧的名字,对片子期待值为零”。这个编剧指的就是雷志龙,他也是这句话的目击者之一。
作为编剧,雷志龙的资历并不深厚,仅仅只有3部作品,除了《你好,疯子!》、《会痛的十七岁》,他还为他还为一部豆瓣评分3.0的电影写过剧本。
对于剧本,曾经名不见经传的雷志龙哪里有资格可以挑选,有地方糊口饭吃就是生活的恩赐,因为穷困更顾不上尊严二字。也因此,他被人嘲笑,被人轻视。毕竟,讨生活的路上没有谁的模样是光鲜的,大家都是弯着腰踟蹰前行的赶路人。
但没有人喜欢那种尊严被剥夺的感觉,所以他们逼着自己一刻不停歇,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证明自己,能够重新拾起尊严。
这也是他塑造《无名之辈》里小人物的初心,他写生活中的loser,因为他自己就曾是一个loser,他写他们历经山重水复找寻尊严,因为他自己的创作过程也是在寻觅尊严本身。
证明自己,编剧雷志龙用只需一部影片就够了,如果说他曾是一个“3.0”分的编剧,那么今天因为《无名之辈》的成功他远在“8”分以上。
这部《无名之辈》不仅是他献给小人物的人生特写,更是他捍卫自己尊严的结晶。那么,作为编剧的他又将如何看待自己故事中那些人物的命运走向呢?
故事的最后,原本想要“做大做强”的眼镜没能靠打劫获得财富,但是却收获了爱情。原本想要当协警的马先勇依然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却在寻枪过程中,和女儿有了和解。
他们的故事正好印证了一个英语短句——nobody is nobody,意思是没有人是无足轻重的人,没有人是无名之辈。
现实里,虽然不可能人人都成为传奇,但在追寻尊严和理想的道路上,每个人却都有机会获得意外的欣喜,也总会有那么高光的一瞬,在天地间肆意播撒。这是电影《无名之辈》告诉我们的道理。
有人说:《无名之辈》最大的稀缺性就是呈现了一个无比真实的中国,这样的中国人才是沉默的大多数。这个观点我特别赞同,编剧雷志龙也说过,电影中的每一个小人物,他都在生活里“见”过。在很多小城市、城中村、县城、农村,他们用他们的方式活着,像匍匐在广袤土地上的顽强植物。
这些人自顾不暇,从不在意是否有人看见和关注,但在那个狭小的世界里,他们就是自己的英雄,《无名之辈》写出了所有无名者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