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沙每逢天气晴朗的星期日 肖邦一家都会去郊游!
在华沙,不管是春天、秋天还是夏天,每逢天气晴朗的星期日,肖邦一家都去郊游。有时父亲租一辆马车,全家人乘车到离市区几英里远的郊外换换空气。父亲在林子前点起篝火,孩子们唱着歌。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农村。城市依旧近在咫尺。有时,不等天黑,他们就回城了。郊游给肖邦留下了美好的回忆,然而郊游还是太贫乏,不能令人感到满足。除此之外,肖邦只能从华沙国家剧院了解农村的情况。两年前他曾听过一个歌剧,题目很好听,叫《克拉科夫人和山里人》。他也记得其他一些剧目,如《雅克西亚的命运》《祸中之福》《多瑙河畔的马尔齐诺娃》《卓西卡,农村里的调情》等。去剧院是难得的,通常是在盛大的节日里。他们总是在晚间去剧院,这时城里闪烁着万家灯火,穿着讲究的人们在苗多瓦大街散步。春天,花园里荡漾着吉他的琴声。肖邦一家坐出租马车来到剧院,然后进观众席就座。大厅里灯火辉煌,布置得十分华丽,下垂的幕布轻轻地波动着。每次,肖邦总是心“怦怦”直跳地等待着那美好的一刻。
当大厅里的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幕布徐徐拉开时,他双目紧闭,直至听见演员开始讲话后才睁开眼睛。肖邦总是设法坐得离妹妹伊莎贝拉远一些。每次带她上剧院看戏,她总是问东问西地打扰大家:这是什么?这是谁?干吗这样……接着,她便开始打哈欠;第二场才演了一半,她就睡着了。露伊斯和肖邦一样,也是一声不响,怀着一颗扑扑直跳的心瞅着舞台上明亮的灯光、演员色彩绚丽的服装和动人心弦的演技。但是,国家剧院那些令人渴望、动人心弦的演出往往给人留下一种不可名状的、使人失望的滋味。因为,小小的舞台令人压抑地布置了整个城市、大森林或者河流。布景画得很糟,这还无关紧要,最令人生气的是著名演员在首都舞台上演出的故事情节。演出翻来覆去的是一些不幸的农村孤儿受到后母虐待的故事。可怜的卓西亚或者亚古西亚诉说自己悲惨的命运时,唱的却是意大利曲调的欢快的歌。因挨饿而流泪时,却以红润的脸色吸引观众;诉说自己的贫困时,却亮出五光十色的蝴蝶结和裙子。
看演出时,肖邦总是屏息静气、深受感动。舞台上的一切都使他发生兴趣,甚至演员红鼻子和肥大的肚子也会使他发笑。但是回家以后则对毫无批判力的露伊斯说他所不喜欢的地方。肖邦指出,首先是音乐,随后是艺术、布景和演员,最后又是音乐,说音乐不好听。为什么呢?因为曲调经常重复,那些作曲家什么新东西也不会写。另外,这也算是农村吗?“农村是什么样子,你能知道个啥!”露伊斯固执地说。斗嘴一般是以求助于母亲的权威而结束。尤丝迪雅夫人用蜜饯来调解两个吵架的孩子,当他们吵得厉害时,她就提醒他们做功课。这时肖邦就溜进了厨房。“佐斯卡,我是对的。”佐斯卡总是认为肖邦是对的。肖邦舒舒服服地坐下,一边吃佐斯卡递给他的美味,一边问:“农村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佐斯卡开始讲起农村。原来农村和华沙国家剧院舞台上的完全不一样。1824年暑假前夕,肖邦接到了他父母的恩主伯爵夫人的邀请信,信中说:我和我的孩子们,诚恳地希望能和你,这位天才的钢琴家,再共同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
肖邦去征求母亲的意见,他母亲说:“也好,这里的医生也常常说,华沙城里的空气污染很严重,这对你的咳嗽病非常不利,那你就去吧,不过,我还是很担心你的身体,那边不像城里,早晚温差大,别忘了多加件衣服!”而且,肖邦的父母还同意肖邦和姐妹四人一同前往,他们已经不像父母亲那样,把伯爵夫人看作是恩主了。在他们眼里,伯爵夫人是他们家唯一的亲人!4个孩子一路上又说又笑,他们推举姐姐露伊斯当“旅游团”的团长。随后,大家一致同意,一切行动都要听从团长的指挥。从华沙去沙法尔尼亚的捷瓦诺夫斯基庄园,可算得上是一次远征了。7月的天气炎热灼人,接着,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雷阵雨。雨后,从深蓝色的天边不时还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他们坐车经过成熟的庄稼地,向着绚丽的彩虹驶去,空气清新,如同水晶一般。他们路经的肮脏小镇和村子是贫困的化身。只是在道路两侧白杨树或银杏树后面时而闪现出地主庄园的白墙。到了庄园后,大家兴奋不已。
现在,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几年前他们看到的庄园和乡村了,因为它们都变样了。但显而易见,农村,真正的农村不仅和国家剧院演出的完全不同,而且要比它们的总和漂亮100倍。现在看到玛佐夫舍大地的美景,佐斯卡贫乏的语言连它的1%也描写不出来。在剧院的布景中,天空是静止的、死板的,因为,它是画出来的,并且是很糟糕地画在画布上。而这儿真是千姿百态,色彩瑰丽!可以几小时地凝望着遥远的天边聚集起来的云彩。在华沙上空也漂浮过相同的云彩,西下的夕阳把它们装点得并不比这里逊色。但是,这里看到的天空一望无垠,大得连华沙的天空也无法相比。没有城市建筑物的阻挡,没有市场的嘈杂声来打扰它的静穆,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形成一个大圆顶。黄昏时分,当天地之间的界线逐渐模糊时,整个世界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空心球,四周充满了栖息其间的鸟雀轻轻的“叽喳”鸣叫。肖邦沉浸在默默的赞叹中。
茫茫如海的、成熟的庄稼地,鸟儿的歌声,远处视野中白杨树形成的绿色岛屿,昆虫的音乐晚会,这一切都使他惊讶不已。为了能独自欣赏前所未见的奇观,头两天他甚至躲着庄园的小主人多梅克。以后,由于多梅克的坚决要求,他们两人开始一起在整个庄园的所有地方,包括从地下室到顶阁嬉闹起来。在一间储藏室里,他们发现了一些装书籍和衣服的旧箱子,但已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他们还观看了打谷场和牲口栏。最后,不知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在马厩旁,多梅克在空空的牲口槽里发现了一个正在酣睡的孩子。突然,肖邦觉得眼前的朋友完全变了样。当时显得安安静静甚至是有点腼腆的多梅克猛地气得脸色通红,他抄起一根皮带就抽打熟睡的孩子。男孩立刻惊骇地尖叫一声,醒了过来。他身穿粗布衬衣,个子瘦小,身上满是疥疮,邋里邋遢。当男孩看清了是谁打他以后,立刻一语不发地溜走了。肖邦感到很惊愕,疑惑地问道:“你干吗要打他?”
多梅克耸了耸肩,说道:“对这号人就得这样。”他看见肖邦的脸色苍白,便和气地补充说:“你为什么一下子就动感情了呢?”这一天,小伙子们和多梅克的姐姐露德维卡·捷瓦诺夫斯基小姐一起吃午饭,她是一位相貌标致、身段丰满、性格开朗的女孩。肖邦以为如果她知道早上发生的事情,准会狠狠地训斥多梅克的。但是,露德维卡小姐只是笑了笑。问多梅克:“是什么人啊?”“不知是哪个马夫的小子。”多梅克一面解释,一面咀嚼着自己的牛肉粥,“可能是西维库夫。”“你瞧!”露德维卡小姐语气温和地对弗里德里克说,“对待他们就得这样。他不去打扫马厩,却像皇上一样地睡觉。不打的话,你让他做事,他是什么也不会给你干的。这个你还不懂,弗里德里克,你还不了解这号人。”
肖邦低着头吃饭,一声不吭。他不懂,也不想弄懂这些。午饭后他立即坐到沙龙里“吱嘎”作响的旧钢琴前面,一直弹到傍晚。黄昏时分,经过多梅克多次解释和道歉,他才稍微消了一点气。他和多梅克一起去池塘边钓鱼,但他们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几天过后,肖邦和多梅克的友情又恢复了。尽管如此,每天有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不在一起。多梅克去忙庄园的事务了。他骑着马和管家一起去监收土豆或者巡视牧场,到处转悠,摆出一副庄园主的派头。肖邦不想和他一起去。他对庄园的事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在下午和傍晚他们一起在池塘边钓鱼。肖邦十分喜欢独自度过清晨。对此,他很感谢多梅克。他独自一人,就可以慢慢地、仔细地探寻农村所有的美姿,可以更近一点地观察、体验和认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