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辉县:那个深秋的夜 我们的故事!
在那一刻,我看到了夫妻面对生离死别时的感伤,也突然意识到了倾听、陪伴也是一剂良方……
“嗨!你上班了!我又来了!”我一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记忆也突然回到了十几年前。我心里一惊,赶忙问:“谁来住院了?怎么了?”“我妈,耳朵听力下降来住院了。”阿姨身边的年轻人回答道。“哦”我心里立即舒了一口气。他母亲也跟着来到了我面前,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还认不认我了?”我也笑了:“当然认识您了,阿姨,您气色看起来不错呀。”
阿姨家住孟庄,她的丈夫是2005年被诊断为贲门癌,在我们胸外科前后住了很长时间,阿姨日夜守护在床旁。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朋友。
接下来在阿姨住院期间,她做完治疗后都会去护士站转一转,看一看,见了我就跟我打个招呼。我忙完工作后也会去病房找她聊一聊。
当我们聊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时,阿姨眼眶湿润了。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她男人的模样,五十多岁了还一头黑发,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忧伤,非常明亮,但是已经透着一些的忧虑。我给他们讲了住院介绍和健康宣教。她儿子当时对我说:“我们家里人住院也不多,你讲得真细致!”他其实不知道这句话也给了当时刚入职的我多大的鼓励。她丈夫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顺利,大概15天左右出院。
但是,癌症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术后还需要定时复查、化疗,每隔一段时间,阿姨陪着丈夫就又来到了病房。他们一家人都是乐天派,我很少看到她丈夫表现得痛苦,有时会看到他在病房里望向窗外的背影,有些落寞。
2009年秋天,丈夫再来住院时已经很瘦了,黑黑的皮肤,颧骨突出了很高,使得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但已经没有了光亮。他已经病入膏肓,到了终末期。
那个夜晚,我值夜班,深秋的夜已经让人倍感凉意。病房大多人都已经睡下,很安静。阿姨用轮椅推着丈夫来到了护士站,对我说:恁叔睡不着,让我推他来走廊转转。一条毛毯盖在丈夫的腿上,深蓝色的睡衣看起来很舒适,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我看到了妻子的细心和体贴。我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这人啊,这一辈子过得可真快。我望向他的眼睛,感伤也立即充满了心间,心里想了无数的话想安慰他,但突然都不想说了,静静地听他说话。
那个夜晚,他说了很多话,关于人生,关于生活,甚至回忆起了小时候。他还对我们表示了感谢,说多活了四年,值了。后来他转向妻子对她说:“这一辈子你跟着我不少操心,也没享啥福,现在孩子们都成家了,你以后要好好了过昂。”妻子的头扭向了一边,无声地哭了。我站在旁边百感交集、五味杂陈,酸楚得不能自已。
在这一个寂静的深夜里,夜不能寐的丈夫,也许想到了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他把自己对生命的眷恋、对妻子的愧疚和牵挂都在那个夜晚倾注出来;妻子长期以来积压的无奈和无助、苦楚和悲伤,也在猝不及防下表露无遗。
这是他们内心深处的对白和情感碰撞,我有幸参与其中,在那个秋天的夜里成为一个陪伴者和倾听者,让他们在生离死别的凄凉中感到了一丝欣慰和温暖。
那次出院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
我们每天的工作面对的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在患病的时候,恐惧、不安、焦虑、埋怨、牵挂等等各种复杂的情绪都会出现,特别是我们胸外科的一些身患肿瘤的病人。除了他们的家人,我们就是陪伴他们度过有限生命最后阶段的人。我们除了尽最大的努力去救治,提高他们的生命质量,还要认真倾听,尽最大可能地用理解、耐心、平静和温和給予他们尊重和安慰,帮助他们在住院期间少一些紧张、害怕和担忧,多一些平静、从容和温暖。
“有时是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作为一个医者,治疗身体的疾病外,还要学会抚慰和倾听,弥补医学的冰冷和距离,安抚一颗颗支离破碎的心。
那个深秋的夜晚,时常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