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催收 “老赖”儿子笑着和我们打招呼!一次真实经历的记录!
我叫周志宇,湖南人,2016毕业。因为大学是在杭州读的,于是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杭州准备找工作。当时正是举办G20的时候,杭州因为这次世界瞩目的盛会,名声也水涨船高,最最明显的就是外来人口不断涌入,房价节节升高,金融行业蓬勃发展。
作为崛起的新一线城市,杭州似乎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那个时候信贷、理财、证券公司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仅一夜时间你根本不会想到市面上就多了几十家理财、贷款公司。打开招聘网站,跳出来的都是融资经理、理财经理之类的岗位,出身金融专业的我,毫无意外地跌进了这个行业。
因为事先有做过功课,所以在选择的时候,特意挑了一家信保公司,毕竟有国企背景,安全靠谱一点,说出去也有面儿。
带我的团队经理叫李明,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对我这只小菜鸟很是亲热,让我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本来还惴惴不安地准备迎接办公室政治的打压呢!
李明事无巨细地给我安排了“工作内容”,刚刚进入公司的“融资经理”—其实说白了就是普通销售,都要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入职培训,培训考试通过之后才能真正上岗。
于是在销售部还没坐热,我就被踹进了培训部,每天在企业文化、公司产品里头昏眼花,死去活来。只想着快点熬完这段时间,去销售部好好工作赚点钱。
所幸为期15天的培训终于结束了,还顺利地拿到了入职结业证书。来领我的还是李明,他笑嘻嘻地递给我一根烟,十分亲昵地搂着我肩膀:这些天熬的难受吧,等明天开完早会,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我正疑惑见啥世面,他又回头叮嘱了我一句“早会记得穿正装,千万别忘了!
早会在8:30举行,办公室里一水儿的白衬衫西裤,很有点英姿勃发的味道。早会第一步就是喊口号,“XX部的精英们,大家早上好!”“好,很好,非常好!”然后是整齐划一地啪啪鼓掌声。
说实话,当时我可是极力忍住才没让自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笑出来。
还不容易等到唱司歌、业绩播报、经理发言等等程序弄完,差不多已经九点了算散会。
我刚打算把桌上快冷了的早餐解决掉,李明拿着几张资料递给我“准备一下去客户家里。”
资料上借款人名字叫张霞,湖南邵阳人,居然还和我是老乡,89年出生,来杭州七年多,2个孩子,之前做装修生意的,名下有车、房。上个月逾期一个多星期,在客服部打了还款电话之后,才陆陆续续将两千五百块的欠款还进来。
但是这个月就更过分了,电话连续打了三天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老公电话也不接,单位那边说早就没来上班了。
事情弄成这种胶着状态,不得不进入到下一步,上门催收。
我去风控部找客服简单地又核实了一下信息,确定了之前留的单位地址已经无效,于是决定和李明直接奔赴张霞的家里,顺便把当初签的纸质合同、填写的申请表以及借款照片都打印了出来一起带上。路上李明赞许地鼓励我“很不错,做事思维挺缜密,等下去了不用怕,看我眼色就行。”
张霞的家在江干区,靠近东站的一栋高档小区,现在均价已经在三、四万一平。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我们才到。李明示意我去敲门,走廊里面黑黢黢的,声控灯随着我们说话的声音一闪一闪。终于我鼓足了勇气在门上扣了扣,没人应,等到我再耐着性子继续敲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不是张霞,是对门的住户。
她狐疑地打量着我俩,李明立刻笑嘻嘻地过去搭讪,又出示了工牌,邻居不屑地撇了撇嘴,“真不知道怎么搞的,前几天刚来几个人,和你们一样来催债,可怜见的一分钱拿不出,还找我借了五百才把人打发走,今天又来人,还不晓得我的钱还不还得回来。
一边又去敲门,等了几分钟,张霞终于开门出来了。一个89年的女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最起码大了八九岁,她歉意地对着邻居笑了笑,又侧着身子请我们进去。
虽然张霞看起来很颓很无力,但是两个孩子照顾的很好,小女孩才一岁多坐在沙发上吃巧克力棒,小男孩三岁多一点,看见有陌生人进来,立马规规矩矩地坐正,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我俩。
她老公出去了,家里留下的都是妇女儿童弱势群体,虽然李明在路上一直说要给老赖们一点颜色瞧瞧,此时还是尽量摆出了一副“和善”的面容,又示意我和孩子们坐到一起去。
我心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跟欠款客户谈判,还是不要给老大添乱了。于是听李明的话,坐在沙发上逗弄起两个小孩。小女孩天真浪漫,不一会儿就跟我混熟了,在我身上爬上爬下,还硬是要把沾了她口水湿哒哒的巧克力棒往我嘴里塞,而她的小哥哥则一本正经地离我一寸左右,担忧地看看妈妈,又转头盯着我和妹妹。
那边李明和张霞低低地交谈着,我嫌坐着无聊站起来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房间。原本张霞两口子就是做室内装修的,自家房子设计的确实很有格调。前段时间爸妈提起说,老家的房子打算重新装修一遍,我更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想看看专业人士的品味。
正好卧室门开着,我探着头从门外往里瞄了一眼,还没等我看清楚,原本低着头坐着的张霞好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吓了我和李明一跳。
不知道她是不是误会我想打房子的注意,一改刚才“我没钱,我也没办法”的样子,声音虽然压得低低的,但是语速却是又快又急,“你们放心吧,有钱我肯定就会还的”。
对于这种说辞,老江湖李明肯定不信,他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张姐,不说欠债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连我们这些人都要无辜被你拖累。你看看,我这个小兄弟连早饭都没吃呢,就被轰过来找你,你忍心不?再说了,你俩还是老乡呢!”
他特意把“老乡”两个字咬的很重,张霞果不其然愣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真诚了不少,保证到: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等钱回来了,我肯定先还你们家。
“那行,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就选择再相信张姐一次,录个还款日期确认视频,我们这就回去交差。”
听说要录视频,张霞露出难堪的神情,明显是不愿意的。
这我也理解,毕竟曾经也是小有资产的生意人,现在因为两千五百块还不出来被人留下耻辱的“把柄”,换做是谁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见她还犹犹豫豫,李明又添了一把火。“这次是我俩来,好声好气地和你说,下次换了催收部门的人,你以为还能这么跟你客客气气说话吗。不顾着大人也要顾着点小孩,有个老赖父母,你儿子明年怎么上育才幼儿园?!”
从头到尾一直“柔弱无助”的张霞,听到这句话一下像炸了毛的老母鸡,眼神都变得狠戾起来,要不是顾着两个孩子在家,我怀疑她是不是要给李明两爪子了。
可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答应拍这个视频。虽然我还有一肚子疑问,但是在李明的示意下,赶紧打开手机摆弄起来。
“我,张霞,湖南XX人,身份证号码XX,欠XX公司月还款XX元,承诺在一周之后一定还上。若再有逾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在妈妈“屈辱”的那刻,两个孩子依旧懵懂天真,小妹妹还以为在做什么好玩的游戏,一刻也坐不住地往我们身边靠过来,被小哥哥一把拦住,“妹妹不要说话,妈妈在做承诺呢!”
我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又有点庆幸,庆幸他们还小,不谙世事。临走的时候,小男孩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下来,小小地一团扯着我的衣服笑眯眯地说:叔叔再见!
回去的路上,李明看我兴致不高,故意拿话头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憋得这么难受?”
“我只是想问,你怎么知道张霞儿子是上育才幼儿园的,资料上没写啊?录这个视频有用吗,一周后她真的会还吗?还有,”我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几个问题刚脱口而出,我就有点后悔了,太菜鸟太傻缺了。可奇怪的是李明却并没有说什么,拿了根烟叼在嘴里,半响才说话“过分吗?我刚入这一行的时候,比你还心软,那个逾期的客户,妻离子散,家里只有个八十多的老母亲,我们去的时候一个人颤巍巍的在山坡下拾柴禾,不知道我们是谁,只听说儿子在外面欠了钱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又说自己没把孩子教好,要拿钱给儿子还债。一块钱一块钱的凑了半天,全身上下不过二十多元。
我们几个不忍心,每人凑了几百块,好歹是把当期给补上了,剩余的欠款我们已经做好追不回来的准备了。没想到几个月过去,这笔逾期的坏账居然还活过来了。那个客户主动来公司一次性提前结清了。”
我听的入迷“他是良心发现了吗?还是在外面发财了?”
“鬼知道,听同事说,来的时候小拇指是没了的。”
“那张霞呢?难道她一周后真的能还?要不我们也凑一下先垫垫?”
李明恨铁不成钢地瞟了我一眼,“跟你讲了这么多,还不懂啊!有的客户要施威,有的就要示恩了,张霞两口子名下有资产,就看她们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还了。今天上门,我们一没骂脏话,二没威胁恐吓,只是分析了利害关系,怎么做决定就是她的事了。”
“反正就是没把握呗!”
“废话,你以为我是神啊。尽人事,听天命就行啦小伙子!能帮她这次,下次的怎么办!能帮她还我们家,其他银行、公司你能垫吗?你土豪金啊!”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儿子上学的地方的呀?资料上没见有写啊?”
这下李明忍不住了,直接在我头上薅了一把“出公司的时候才夸你细心,怎么就不知道多观察些有用的呢?饮水机的桶上面不是放着小孩的写字本吗!”
回到公司后我把情况和客服何美说了一下,显然她也没觉得我们上门一趟就能催回来。漫不经心地在系统里面做了个简单备注,要我一个星期之后再来核实结果。
好不容易等到周五,我兴冲冲地跑过去问:怎么样,钱存进来了没?”
何美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恨恨地骂出声来:死老赖,又耍我们。
顿时感觉心里有点失落,或许就像李明说的那样,还不上是能力问题,愿不愿意还是人品问题吧。只是没想到张霞看着柔弱无辜的样子,没想到和其他老赖一样没区别。
没办法了,马上就要下班了,要是今天还没存进来,说不定真的就是外包催收公司上门了。我找出张霞和她老公的手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他们发了短信。
“霞姐你好,我是XX公司的小周,上次和主任去您家里拜访过,想问一下您是不是今天比较忙,忘记把款项存进来了,麻烦再看到短信后及时处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果现在手头上确实困难,也可以和我们联系,大家一起来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其他不说,您看看自己的孩子,隔三岔五有人上门催债他会怎么想。父母是老赖,不能进好的学校他又会怎么想。如果您看到这条信息,千万麻烦回复一下!谢谢!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却一直没有回复。我的心沉到谷底,对张霞的不忍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不齿。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回家那一刻,李明的夺命电话Call打过来。
电话那边是他兴奋的声音,“还了还了,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还给人家发了短信。现在张霞联系了客服部同事,已经加班划扣了,并且下周工作日过来提前结清。”“真的?!”
“废话,这还能骗你!”他贼兮兮地在电话里笑“人家还特意说要感谢小周呢,这次你可长脸了!”幸福来的太突然,我还是不敢相信,也跟着傻呵呵的笑起来了。
到了周一的时候,张霞果然带着她的老公来办理结清,还问了客服小周现在忙不忙,想找他聊一下。
我趁机跟李明告了会儿假,送她们出门。张霞脸色比上次去她家平和多了,是那种真正内心舒缓了的感觉。
她笑着对我说其实你给我们发短信的时候,我和我老公正在办车子抵押的事情。其他几家公司催款,不是发短信骂脏话就是来小区贴广告,弄的家里不安宁,上次你们走后,我儿子跟我说,这个叔叔是好人,当时我就想,把车子卖了还你们的钱。这不,现在的欠款都还清了,也敢带小孩出去了。这两个月来,总是拘在家里。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庆幸自己是小白没胆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才误打误撞让张霞承了个人情,难怪老人家常说,“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经过张霞事件后,我慢慢地学着怎么更加严谨地把控客户,面对不同情况不同性格的客户应该采取什么应对措施。经过两年的磨练,基本上经我手的客户逾期情况很少。在带新人的时候,除了教他们基础的东西之外,我也会把那两句经验之谈交给他们。一句是“尽人事听天命”还有一句是“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注:文中所有姓名都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