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龙一:终曲》:我把冰雪融化的声音钓上来了……
走进影厅,观众寥寥无几。
不出意外,能上映已是万幸;想卖座,不切实际。
原本以为是正向时间线的传记纪录片,却发现影片伊始是2012年,福岛核泄漏的第二年。
教授(乐迷对坂本龙一的昵称)在摆弄一台因海啸而损毁的钢琴,他很好奇劫后余生的它能发出怎样的声音。
钢琴不就是钢琴嘛,即便被海水浸泡,被海浪侵袭,它难道还能发出小提琴的声响来?
莫非教授是去考察灾后重建?
其实他是奔走于反核能远动。他是一个顽固的地球环境捍卫者。
1、序曲:舞台上的坂本龙一
有些电影配乐注定要湮灭其所属电影的光芒,比如说配乐“Somewhere in Time”之于电影《Somewhere in Time(时光倒流七十年)》,再比如配乐“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之于电影《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有些配乐是观看电影后爱上的,而有些电影是爱上配乐后才观看的。记不清我是何时第一次听“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了,但在观看同名影片之前,我已经听过这首曲子无数遍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一个人没听过“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那该有多遗憾啊。可是转念一想,这个人又是多么幸运啊……
我多想重回那未曾聆听过这天籁之音的蒙昧,去享受那混沌初开的快乐。
《坂本龙一:终曲》给了我这样一次机会。影片第9分钟,教授终于弹奏了他那首最为著名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在一次公益性的演奏会上。
影院沙发中的坐立起来,仿佛来到那演奏会现场,随着乐曲渐进高潮,浑身的寒毛都颤栗起来……
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走进影院不就是图这一刻么!我相信大部分观众都是怀着朝圣的心情来迎接这一时刻!
不要望文生义的以为沾上“Merry Christmas”标签的乐曲注定是充满节日气氛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天生就不是这种快乐的曲子。它充满忧伤,略显沉重,承载着一种无法逃避的宿命感,在我第一次听到它时就深深的爱上了。
宿命论的忧伤是教授永恒的主题,时而婉转、时而激荡的旋律是他不变的手法,但就像有些作品注定要烙上自我的标签一样,它的标签是就是坂本龙一。
有人会认为“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不适合圣诞节的欢乐气氛,可这种气氛是谁定义的?多年前的今天,耶稣诞生在伯利恒的旅馆马厩里时,就应该响起“Jingle Bells(铃儿响叮当)”么?宿命般的忧伤难道不正是耶稣诞生的主题么?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成名后被广泛流传,以至于它出现了几十种各式各样的演奏版本,我听过其中的绝大部分,多数是没有走样的,它应有的情调在纷繁的乐器和演奏方式中得到全新的演绎。
每次聆听它时,都会在脑海里浮现这样的一幅画面,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在纯洁的白色中,隐约徘徊着,一丝丝忧郁的蓝色……
2、变奏曲:病患中的坂本龙一
一曲终,银幕上出现了片名:《Ryuichi Sakamoto: CODA(坂本龙一:终曲)》。
为什么副标题是“终曲”,莫非教授就此退休了?
其实本片最初是想拍一部演奏会电影,就像五月天那什么来着,却因为坂本龙一在拍摄第二年确诊癌症而打乱了计划。导演最终选择继续拍摄,记录了坂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于是便成了我们看到的《终曲》。
“CODA”在音乐术语中是指乐章最后的段落中用于强调终止效果的乐段,所以被译为“终曲”。
但教授说他可能还能活二十年,也许十年,或者就只有一年,所以他将此后每一个作品都当做“终曲”来对待,这也正是本片标题的含义。
3、高潮:国际化的坂本龙一
影片紧接着介绍了坂本龙一当时正在从事的工作,为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的新片《荒野猎人》做配乐。
坂本龙一并不是日本配乐师里最有名的,但他绝对是最国际化的一位。
提到久石让,你会想到宫崎骏或北野武的电影,大多局限于日本;
提到川井宪次,你会想到日漫、日剧或是中国古装片,几乎都在亚洲;
而提到坂本龙一,你会想到什么?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日本导演大岛渚,故事发生在爪哇;
《末代皇帝》,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故事发生在中国;
《遮蔽的天空》,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故事发生在北非;
《蛇眼》,美国导演布莱恩·德·帕尔玛,故事发生在大西洋城;
《荒野猎人》,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故事发生在美国;
与他合作的还有凯瑟琳·毕格罗、彼得·考斯明斯金、佩德罗·阿莫多瓦、蔡明亮、山田洋次、三池崇史、黄东赫等世界各地的知名导演。
教授充分发挥了音乐中国际化与地域化的融合。他是如何做到的?
坂本龙一,东京艺术大学音乐系作曲专业学士、音响研究科硕士。
1978年,参与组建电子组合Yellow Magic Orchestra(简称YMO),电子乐路线,长期在美国演出。
意外的人生转折发生在1983年,大岛渚请相貌英俊的他担任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主演,与大卫·鲍伊搭戏。
坂本提出了一个非分的要求——让我给电影配乐才愿意出演。
没想到这个变态的要求居然被更为变态的导演大岛渚接受了,于是才有了这样一首旷世杰作“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而为教授获得奥斯卡最佳配乐奖的《末代皇帝》同样是一次无心插柳之作,他原本是去当配角演员的,临时被抓差写了首曲子,被导演贝托鲁奇相中后,一周内就完成了整部电影的配乐。
《遮蔽的天空(The Shetering Sky)》的创作同样充满戏剧性,贝托鲁奇让他短时间内改一处音乐,坂本说不可能。贝托鲁奇就激将说换莫里康内就一定行,不服输的坂本心里暗想:如果莫里康内可以,那我也能做到。
最终《遮蔽的天空》获得了第48届美国金球奖最佳电影配乐奖,也是我心目中教授最棒的三部作品之一(其他两部当然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与《末代皇帝》)。
4、尾声:在路上的坂本龙一
充满人生阅历的教授会如何面对未来的日子呢?
就像片首提到的那台海啸过后的钢琴,被大自然还原到了它非人工化的一面,虽然并不能发出小提琴的声音,却发出了我们认为不和谐但也许是最接近自然的声音。
坂本龙一在非洲找寻人类最原始的音乐,那种不经雕琢的原始吟唱;进而寻找自然界的一切声音,北极冰川的水流声,森林里一草一木随风摇曳的响动,雨滴噼噼啪啪打落在水桶上的声音……这些都是大自然的赐予,最为纯净的音乐。
他仍在继续关注人类生存环境,关注福岛的核辐射。
“如果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会感到压抑,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也在继续创作音乐,继续演奏钢琴。
“我内心可能一直很向往,不会消失、持续不坠、不会衰弱的声音,那种与钢琴相对的不会消失的声音,用文学来比喻的话,就是‘永恒’吧。”
他的故事远未到终曲,他只是在用“终曲(CODA)”这个词语来不断激励自己。
“因为不知生命何时将尽,我们总以为人生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但很多事不会发生太多次,能记住的更少。
你记得几次童年的午后时光?有些午后住进了你的生命,你无法想象少了它们会怎样。这样的记忆也许只有四五次,也许更少。
你还会看到几次满月?也许二十次?然而一切似乎没有尽头……”
他一直在路上……
祝教授身体健康,圣诞快乐!
Merry Christmas Mr. Sakam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