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那年那月吃“香油”！
前几天在归途中从地里顺便弄了些野菜，便兴致勃勃地赶回来抓紧调理，想让孩子们也赶巧尝个新，一切都已完备，独缺香油，这东西淋上点还是不错的，放哪了呢？左找右找居然在橱柜里发现好几瓶，从中随便抽出一瓶，拧开盖子猛倒一下，在香气四浸的同时，思绪却瞬间拉回了到几十年前……
我是七十年代生人，不巧也赶上了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末班车”，当时的生活和现在相比那简直就是天上与地下……好在当时自家条件还算凑合，我记得到邻居家串门总是看到在堂屋的大梁上挂着一个篮子……玩得累了，大叔大婶总会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玉米面饼子给大家分分，不过咋吃也不如自家的白面馒头好吃，但是人家家的几个孩子却大口大口的抢着吃，眼睛还盯着篮子看个不停，这个时候大叔大婶总会呵斥着把几个半大小子撵出去，然后还会把吊在梁上的篮子再掖一掖搌布，往上再吊高一些，每当这时，我都会看到大叔大婶那略带复杂、尴尬的面部表情……
有一次家里人外出有事，因为带着我实在不方便，就把我托付给邻居两口子了，家人临行嘱咐我：“在婶子家听话，中午吃什么也不要挑，别给人家添累！”因为平时和他家几个孩子玩惯了，也不拘束，便欣然同意。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多玩具，在那个时候能有个像样的木头手枪，就可以当全村孩子的“头”，当然玩的也几乎都和打仗沾边，这个也没法，当时文化生活太单调，扯幕电影都是演政治色彩浓郁的战争片，所以我们过家家都是玩攻堡垒、排地雷、炸碉堡、堵枪眼子的。谁要是拉着小姑娘弄什么“爸爸妈妈”的，所有孩子都会说你在搞流氓，弄不好几个月也没有人搭理你，所以那时候女孩子地位之低下可见一斑，连参与游戏的机会都不多，顶多也就是在旁边看着我们手持“棉花秸子”冲锋陷阵！弄好了，也许会被吆喝进来充当卫生员，弄根柴禾棍给我们胳膊上“打针”，遇上坚持不下火线的英勇战士，甚至还会被推倒在地哭鼻子呢……
这一次也不例外，珍远远地观察着我们的英勇壮举，就在那不尴不尬的立着，偶尔也会发出轻微的笑声……目的吗？当然是希望我们有人来组织她进入游戏。其实所有人都在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所有人都再一次地表现出更加的英勇和善战；可是所有人都依然对她表现大义凛然的“无视”！
还是老大开口了：“咱们受伤的，总要打针啊？”
众战士随声附和：“就是，没人打针，咱们不就死了？”
老大怒视着……发言：“珍，你过来，给我们治病！”
珍双脚都麻了，可是一听呼唤，立时如醍醐灌顶般透彻，把不知道啥时候就准备好的“针剂”嗖的就拽出来了……
于是，上甘岭战役继续……战火纷飞中“棉花秸子”乱舞，几位年轻战士和女卫生员英勇无比穿梭其间……
眼看中午了，婶子吆喝我们回家吃饭，几个人带着对战争的不舍；对阵地的不弃；当然还有对女卫生员“珍”的留恋……磨磨蹭蹭地回到家里，一进屋，手脸不洗，就像小狼一样猛窜到饭桌上。桌上饭气腾腾，虽不丰盛，但盘碗温馨，几个哥哥照例开始哄抢，可是在旁边守候的婶子迅速出手，于是每人手背上都多了几道红印子……
严厉的婶子发言：“看看你们那脏相，人家小风是客人，也不知道让着人家……好了，和小风都去洗洗再吃！”
我们几个占住一盆水“哗哗啦啦”，可是在“哗哗啦啦”的水声中，看到婶子拉着大叔在厨房小声嘀咕什么，只见大叔坚毅的一挥手打断了婶子的碎语……
大叔出场了，站在院落里发言：“今天小风来咱家作客，大叔没啥好招待的，这不和你婶子说好了，今天咱吃……香油……来，都来。我去给你们拿去……”
我们蜂拥跟进厨房，大叔站在板凳上伸手到他家不知几辈传下的老柜子上捞摸开了………几个人站在下面抬头观望，只见从上边拿下一个满布厚厚灰尘的玻璃瓶子，大叔就势吹了一下瓶子，浮尘飘扬，迷了我们几双小眼………
等揉搓完迷了的双眼，那瓶子已经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案上了！
这东西虽然是玻璃的，可是尘封的就像几辈子遗存下来的东西一样，和他家那几辈子的老橱柜一个德行，大叔正在拔插在上面的玉米芯子，我们几个就像看挖地雷似的那么凝重，甚至可以听见老大咽唾沫的声音；听到老二提鼻子吸气的丝丝鼻息；当然还有我心脏的咚咚狂跳声……
同样是香气四浸，那感觉和穿越几十年的相同，（此时我泪眼婆娑，想到太多…）好了书归正传！
只见大叔又把拔出的玉米芯子又插了上去，转头对大婶呵斥：“咋还不拿根筷子来啊？跑了香气，过年吃个鬼啊？”大婶仓皇失措，连忙递给当家的一根筷子，下面的行动，简直是科学研究般的认真，那印象这一辈子都会记在我心中………大叔一手配合着抽出玉米芯子，一手瞬间插入筷子，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等沾满香油的筷子被提出来时，那滴滴流丝的确是令人馋涎欲滴，可是大叔不紧不慢的在瓶子口停顿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滴香油滴入桌上一盘调菜中，接着反复了三下………本来要堵上芯子的，可是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结果又连续滴了两次………这回芯子是完全又堵上了，可是行动却还没完……
大叔把筷子暂时的头朝上尾朝下倒立一下，环视四周，然后把目光停到我身上：“来，小风，你舔舔……”
我脑子一片空白，可是下意识就张开了嘴，大叔不知怎么的，在我嘴口上这么一插，我就立时感到嘴中香气浓郁了，同时掺和着唾沫，连着那香气不知不觉的就滑进入肚子里去了，接着就光剩下把咂着嘴回味了……
可是眼角余光分明看到几个哥哥愤恨异常。大叔不傻，还没开口，就把那根筷子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在几个哥哥的嘴中轮流着插了一圈。其实也根本就不用叫他们张嘴，在我“嘬”筷子的时候，他们早都不自觉地张开了嘴！甚至连大叔自己也是张着嘴的………不过大婶很低调，和“珍”玩打仗游戏的低调一样，站在一边麻木着……
现在想来虽然我是没有亲自看到大叔也“嘬”了一下没？可是我是到现在都在持怀疑态度的，因为那根筷子，就一直被大叔拿着………直到吃饭开始，也不知道到底混进谁的手里了？其实也很简单，吃饭总要用两根的，再凑一根也很对啊……
香油瓶子还是被安放在老橱柜上面某个地方了，至少孩子们是够不着的，也许在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还是这样凝重的搬下来………行动也还是和这样一般无二，只是少了我这么一个外人，人家一家子“嘬”的更惬意，也更坦然，而且家里几个如小狼似的家伙也就是这样在年年对“嘬”的渴望中度过的……直到物质不再匮乏；直到大地处处生机！
至于吃过香油的那天下午还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下午游戏继续，不过游戏已经变得不太重要了………我们会围拢着“珍”谈论吃“香油”，当然极尽夸张之能事，就是希望“珍”能馋的流出口水……不过到现在也不知珍那时候的想法是什么？或许人家就没什么想法？至于那几头小狼吗？个个都是倒在床头就睡的主，忆念不会这么丰富？也就是现在的我，要不是在家找什么香油，恐怕也不会开始这段时空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