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好的工艺美术品 必须有技艺与个性这两个特点

从史前时期一直到工业革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工艺美术品的物质属性一一实用性和精神属性一装饰性无不是与工艺美术品的制作技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没有技艺,既不会有实用的生活器皿,更谈不上器皿的装饰。原始社会的彩陶如此,奴隶社会的青铜器如此,封建时代的瓷器、手工织造的丝绸、布帛也是如此。由于生产力低下,其生产结构大都采用一家一户的个体经营的方式。即使在官窑等工场中,也是师傅带弟,取个人“承包”的形式。并没有非常细致的分工和强制性的生产流水线。

每一个匠人往往一个独立的制作单元,是熔设计、工艺及制作于一身的全能的生产者。而体现其设计思想审美观点及工艺水平的,则是该匠人的技艺,即所谓“手的智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讲美的创作体现在物的制作之中。工艺美术的真正奠基者是手艺匠人,彩陶匠人、织布工,石匠、青铜器制作人,他们无不是在物的制作中用他们的技艺创造着美。在那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上,技艺是工艺美术家进行艺术创造的唯一手段。以这种手工技艺为唯一手段的生产活动,从物质生产的角度看无疑是低水平的。

但从精神上从审美角度观察,历代的工艺品则丰富多彩,有如繁花似锦,美不胜收。道理很简单:个性化技艺精湛耗时费工精工细作的工艺品是匠人审美观点的物化,是他个人性格的体现。工艺美术品的价值,无疑胜过冲床压出来的金属饰物。艺术和美是个性、个人风格、个人色彩的孪生姐妹:缺乏个性的工艺美术品必然是单调僵尸、苍白的。工业化的进程从根本上打破了工艺美术以技艺创造美,以个性化为其特征的历史传统,带来了一个非此即彼,缺乏选择性的社会和一个称之为群体市场的口味单调的市场结构。

特别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从大生产流水线上滚滚而下的是品种有限、花色单一的产品:机器制坏的瓷盘,昼夜生产数以千计,花布、呢绒动辄以万米为单位。柜台是雷同的货色,马路上是相似的人群。一个直线性的、缺乏变化的社会压制着人们的感情和爱好。工艺美术家发挥自己个性的机会越来越少,工艺美术的手工技艺除了特种工艺等狭小的天地外,大部被排斥在现代化大生产之外与现代化大生产相适应的浑然一体的工艺美术产品制作被相互割裂为设计、工艺、制作几个部门。在大型工厂里几乎毫无例外地有设计师,有分管工艺技术的技术科和统抓制作的生产计划科等等。

“分工是社会的进步”,这主要指物的生产当我们站在高一个层次的角度,站在协调人类感情以与技术进步相平衡的高度上看,分工所带来的强制性则是一种倒退。正如著名教育家拉尔夫·泰勒( Ralph Tyler)所说:如果你的选择在增加,这说明你受的教育程度在提高;如果你的选择样数很少,这说明你受的教育程度低。同样一个社会如果它能使公民的选择增多,这说明这个社会在发展;反之,就说明这个社会停滞了。十年内乱的“红海洋”军绿挎包和兰蚂蚁式的服饰,对我们是记忆犹新的。

与群体市场、部门划分过细,缺乏弹性的生结构相对应,在当前工艺美术院校的课程设置上,也将技艺教育排斥殆尽,把培养目标单纯局限于设计人才这一范畴内,而所谓设计又被狭义地理解为纸面设计,画效果图。以致染织专业毕业的不懂得颜料特性:装潢专业毕业生不懂印刷术;服装专业的装不上中山装袖口。而与上述追求纸面效果相呼应的是,在课程安排上不适当地把工艺美术教有混同于绘画专业,安排了大量的素描、水彩等课程,完全抹煞了工艺美术与绘画的界限。须知,绘画专业是以绘画技法作为创作手段,而工艺美术从根本上讲应以精湛的技艺去创造美,两者有本质的不同。

在以大生产为特征的现代社会里,在高等工艺美术教育中,赋予手工技艺以一定地位,是不是一种历史的倒退?否!首先,为追求效率,在装配线上机械地劳动,生产单调的大批量的产品的状态,是与人类千差万别的个性特征相冲突的。至少是不协调的。虽然限于生产力的水平,人们不得不勉强接受这种整齐划一的产品设计以及这种机械的“工业美感!”。在人与经过机械化大生产加工过的人造自然之间,无可奈何地建立平衡。人们有可能按照自己个人的喜嗜,去预订产品,甚至可以借智能机器的帮助,亲自设计、制作产品,这时装饰品、艺术品和工艺美术制品都将强烈地表现出个性来。

历史终于走了一个大圆圈,又回到强调个性,在制作中又回到以精湛的技艺创造美的起点上去了。不过,今天的技艺,指的是发展了的广义的技艺,是与技术发展、科学进步相适应的技艺:例如摄影技术的拍摄、冲洗、放大、特技转录、制版,但无论这种新型技艺在技术上如何先进,其根本点仍然在发展“手的智慧”。今后高等工艺美术院校培养的人才,应是手脑并用的全能的工艺美术家。高等工艺美术教育势在必革。当前我认为在高教部尚未迈出决定性的一步之前,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专业基础课、专业课和毕业设计中,坚持以工艺品实物代替纸面作业,使同学们关心技艺,关心材料本身的物质美,关心从新工艺中发展出来的新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