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凭：除夕家酒｜27°黔地标·春节记忆征文

除夕之夜，放了鞭炮，忙碌了一年的苗家人，终于可以围着火炉，团团圆圆，吃年夜饭了。

在我们黔东南锦屏苗寨，开席了，可不能急着享用美味佳肴，第一个程序是晚辈得向老人敬酒，受敬者要回敬最真诚的话语和最美好的祝福。

全家人入席了，父亲给全家人的碗里倒上酒，成年人一般先倒半碗母亲自酿的米酒，青少年则一二两，儿童则以饮料代替。

奶奶在世时的那些年，父亲就开始暗示我，说我是长子，该在两个妹妹的前面表率了。敬酒顺序一般是由男及女，爷爷在我刚记事时就去世了，所以敬酒顺序是奶奶、父亲、母亲。

奶奶喝我们几兄妹的酒前，几乎都不忘叮嘱一句，说父母供你们读书每天很不容易，以后回家要多分担农活家务，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我敬父母喝酒时，他们则叮嘱我在家要孝敬老人，在学校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

我们三兄妹敬完了酒，父亲便起身，半弯着腰，站在奶奶面前，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酒碗说：“娘，我今年没尽好儿子的责任，得罪您了，新的一年，祝您健康长寿！”奶奶通常会回敬一些“出门平安、勤劳致富 ”之类的话。

父亲敬完，就轮到母亲敬了。母亲敬奶奶酒时，总会说：“我的脾气不好，也没照顾好你们老人家，这一年对不起您，还望您耐烦，多包涵。”这时，奶奶也会自责自己有时做得不好，人老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以后你们就更辛苦了，然后接过母亲的碗，喝一大口，再把碗放回母亲手中。过去一年，婆媳之间就算有再多的不快，也在这一碗酒中，烟消云散。

当然，有些年，在城里工作的大伯，也会带着家人回来过年，我就先敬大伯大妈，才到我的父母。大伯大妈则叮嘱我们要孝顺奶奶，听父母的话。接着，大伯大妈也会催促堂哥堂姐，快点敬奶奶和叔叔、叔妈酒。我和堂哥堂姐们属同一辈分，不必互相敬酒，只需举着碗，说一些彼此祝福的话。

每年除夕的团圆饭，显然是一次以酒为媒的家庭年终聚会，把这一年的愧疚真情讲诉，把来年的心愿真切表达。奶奶说，给长辈敬酒这样的家风，在杨氏家族已延续千年了，在我爷爷才五六岁时，太公便教他敬酒，代代相传，代代相敬。

走南闯北后，我渐渐明白“除夕敬酒”的含义，可不是简单跟别人喝酒，而是以此表达对长辈的孝敬和对他人的尊敬，凡事要像敬酒那样敬人三分，坦诚相待。

大妹工作后，在一家酒业集团从事销售工作，每年春节总会提来几瓶名酒回家。母亲试了几口，说名酒很香，自己不习惯。父亲见了，觉得母亲有点失落，就说，那就喝咱家的米酒吧。

两个妹妹相继结婚后，妹夫们有时候也会来我家过年，却都带来两瓶白酒，也喜欢喝高度酒。渐渐的，母亲也不再酿酒了，有时她叹一口气说，这样也省事，每年年底再也不用那么麻烦喽。

如今，我们三兄妹都陆续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吃年夜饭前，我们也会让自己的儿女，给爷爷奶奶敬酒，默默传承苗家的千年习俗。

随着时代变迁，年轻人外流，一些很有特色的风俗，正在慢慢消失。不过，不管老一代人和年轻一代人，以怎样的习惯过节，回家过年并给父母敬一杯家酒，永远都是最好的一种方式。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站在春天的枝头上，我总会凝望着城市斑斓的灯火，在内心深处敦促自己：回家过年！快点！

编者按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的确，在一年中农历的最后一个月——腊月，总是弥漫着浓浓的年味，虽然没有人能明确定义年味是什么，但在腊月里，人们总是细细地数着每一天，忙着了结未了之事，忙着为新的一年作准备，仿佛不在这个月里了结和准备，这个年就过不去似的。简单地说就是辞旧迎新。辞旧，应该是对过往的交代；迎新，应该是对未来的期许。这一辞一迎，包含了太多的人生百态、人间百味，也因此有了人们难以抹灭的“春节记忆”。在这猪年将去、鼠年快来的日子，《27°黔地标》文化周刊在天眼新闻APP文化频道为您提供一个平台，让您们打开记忆，述说年味。（执笔：邱奕）

文/杨文凭

刊头制作/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实习生 杨简

文字编辑/邱奕

视觉实习编辑/王涛

编审/李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