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上海印象—浮光掠影
来上海十几年了，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感慨万千。
有人说上海好，有优质医疗跟优质教育。优质医疗的确不少，相当多的三甲医院。可那是疑难杂症的大病才值得去一趟，而且挂号永远是人满为患一号难求，因为那是稀缺资源全国的人都跑来争抢。对于绝大多数的一般小病，普通的医院足够应付了。前些天我崩了牙齿，只是去附近的二甲医院挂号就要预约等二十天，如果去著名的九院口腔科，那不知道排队到何时去。我们以前去牛逼的浦东儿童医院，早上挂号下午看病起码四个小时起步，说它水平高吧，感冒发烧挂一样的水。再说一件事，我老婆怀孕那年，每个月要去妇幼保健院产检，大冬天冷风嗖嗖的，得早上4点就赶公交去挂号，那个公交上空无一人，外面还黑咕隆咚的荒郊野外，经常让我想起恐怖片。挂号完等轮到看病就到下午了。生孩子前医生说是孩子心律不齐，住院半个月，每天就是挂水吸氧。开始觉得是个例，后来发现从产检房出来的10个有9个都是心律不齐。后来医生干脆说，再住10天吧，直接等生就得了。要生的时候，医生又极力劝说要刨腹，没有答应他。等进了产房生孩子，在最痛不欲生的一刻，医生又悠悠的问，要打止疼针不？一针2000。
孩子今年上三年级，上海的小学体会下来，真是一言难尽。自从“家校配合”这个词出来以后，不知道哪年起，批作业成了家长的份内事了，老师的理由是这么多学生我忙不过来。家长变成了老师的免费帮手，老师躲作业招数层出不穷，有时家长批，有时让孩子们互相批，有时干脆不批。想想我们小时候老师晚上挑灯改作业，也不知道到了二十一世纪怎么就工作超负荷了？学校一般都默认每家有个全职大学文凭的家长随叫随到，批作业还得够水平，现在的作业不像以往，追求难度了，小学三年级数学你还别瞧不起，稍不留心就错了，老师还骂，你妈是不是没上过学啊连这都批错？现在的老师骂家长特别理直气壮，好像教学成败跟她无关，好像她是公司高管家长是中层孩子是员工，什么事都先找家长。考试不好了找家长，说这是你亲生的吧，你得上心啊。除了学习屁事还贼多，布置个手工啦，电子报啦，洗个照片啦，感恩卡啦，上网写一段话啦，微信发个背古诗啊，跳绳啦，少先队写个表态啊，好像不这样不显他们是素质教育综合发展，结果到最后都是家长的事。老师平时下课都不让孩子去操场玩，说是怕摔伤负不起责任。男生天性好动，结果被管的像猫一样，孩子下课只能上个厕所门口透个气，你咋不拿个铁链把孩子锁起来呢？学生整日圈在教室做题，回家也没时间玩耍，晚上的作业一般要做两个小时以上。考试前跟疯了一样的布置作业，卷子一套套，家长陪着批，孩子晚上到几点家长到几点。她们班上眼镜好多个，学校平时不注意保护视力，查视力倒挺积极，扔给你一张纸，近视了，快去眼科医院矫正吧！学校什么事情都特别喜欢搞排名竞争，作业永远都是超纲，上面教委跟下面学校永远对不上。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家长完全被学生套牢了，你没有一点时间，孩子休假你休假孩子上学你上学。想外出旅游散心，对不起没门。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寸土寸金的原因，上海的中小学都特别小，都是挤在一堆小区楼中间，操场屁大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很少看到操场上有学生活动。运动会也开，但是都退化成跳绳踢毽子了。我们小时候热火朝天的接力跑，跳远跳高乒乓球统统没有了，估计还是怕受伤吧。老师永远只关心成绩分数，不管体质锻炼，一到天冷生病一大片，还规定生病呕吐三天不能到校。屁大一点孩子挂个大眼镜到处上补习班，家长永远带着惶恐心理跟风学这个学那个，不知道孩子想学什么该学什么，就怕莫名其妙掉了队。有人说重点学校好一些，特意问了下福山外国语学校，作业量更厉害！有人说，家长真怂包，怎么不上去沟通，我也真是奇怪，全班全校都没有一个家长上去沟通这些事。
老家亲戚喋喋不休总是问你们咋不要个二胎，经常夜深人静琢磨这个问题，反复权衡还是不敢入这个坑。一想到后半辈子天天做数学题写作文学英语当老师，一想到每天在作业考试咆哮中度过就后怕不已。算了吧，人生苦短，烦心事已经很多，经济能力又不强，不折腾自己了。
这下说说上海的交通，地铁修了18条线，可以说是四通八达。但你要出门千万别赶上下班高峰期，地铁公交能挤死你，早上的地铁都是人肉沙包，人挤人肉贴肉，喘气都困难，上下车有时会被挤得腾空而起。上海很多人上班很苦，比如从浦西闵行到浦东金桥，地铁要转几次线，全程80km，单程地铁两个小时以上。算算一天有四个小时挤在地铁上。公交也一样，车一到蜂拥而上，能挤上去就不错了。小城市的人来旅游一趟，体验一次高峰期的公交地铁，立马断了念想。你要开个车就算有沪牌上高架一样堵死你，碰到天气不好下点小雨，那就慢慢挪吧。据说还有很多人居住苏州上海上班，每天高铁来回。我在节假日尽量避免外出，比较怕人海。
地铁人流
偌大一个上海其实没几个能去的景点，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上海两个字的光，这里屁大个景点都是5A。这里没有什么自然风景，没有大片的绿地湖水，市内最高海拔的山是100米的佘山，然后是分布各区的公园，最大的算是浦东世纪公园，一到周末人满为患，草坪上到处支起帐篷，摊开塑料布大吃大喝，跟八辈子没吃过零食一样。上海说是沿海城市，但是处于长江下游入海口，到了东海边其实是黄泥滩，万万不能跟青岛深圳海南的湛蓝海水相媲美。从上海宝山国际码头坐邮轮去日本，一直要走一小时以上才看到海水黄转蓝。回来的时候，又是越走越黄。因此上海一直没有度假阳光沙滩，这一巨大的市场也挖掘不出来。上海附近的金山区不甘心，造了个“碧海金沙”，把沿海的黄泥水用堤坝围起来再净化后造了个人工海滩。以前去游过一次，实在算不上体验良好。上海也没有什么文化古迹，有一些民国名人的故居跟宝贝似的包装起来，有个文化名人街，鲁迅冰心之类的故居，其实是满街卖古董旧书的。不像杭州苏州南京到处都是公园小山大湖小湖，上海是要山水没山水，要历史没历史，要文物没文物，倒是高架地铁高楼修了不少，特别是陆家嘴，以前有88层金茂，后来有了上海中心，后来又有了世界金融大厦，寸金寸土的地面上，密密匝匝的竖起很多摩天大厦，我曾经担心陆家嘴的软泥地基承受不了。后来看了纪录片，才了解人家用的是特殊技术。上海号称时尚之都，若要找出时尚标杆地，石库门新天地，淮海路，南京西路，茂名路应该算吧。上海有2000多万人口，但是缺乏度假休闲景区，一到节假日，压抑多日的人们就争先恐后的逃离钢筋水泥森林，在沪宁高速，沪杭高速上堵成一大串，都是去杭州，苏州，太湖，黄山等等等等。
欢乐谷
身居大名鼎鼎的上海，同学亲戚都会来开开眼界。一般是先得去个外滩东方明珠，看看浑浊的黄浦江跟夜景下的欧式建筑，对着东方明珠塔来几个拍照结束，完了再去个南京路淮海路，两边都是商场购物，进去一件衣服两千起步。然后是城隍庙，看看古董地摊，吃吃蟹肉小笼包。如果有小孩子，那要去上海科技馆跟海洋世界。对了，还有迪士尼，迪士尼一般是小孩子玩的地方，平时都是人山人海，光买好票进大门就得四十分钟排队，进去后就那三个大项目，那个“飞跃地平线”，名气比天还大，排队三个小时以上，排的孩子饿的哇哇大哭，连上厕所都出不去，等千辛万苦到了，就是坐在升降椅子上看三分钟3D电影，从南极飞到沙漠再到美国大峡谷再到埃菲尔铁塔再穿越海洋再到长城。不过人跟人的确差别很大，我们全家去迪士尼看完飞跃地平线，老婆跟孩子出来意犹未尽，楞是又回头排了3个小时看第二遍。在这个项目上6个小时就没了，我在外面等她们等的花儿也谢了。其实按我个人看法，去迪士尼就是排队找罪受。如果要看3D电影，建议去上海科技馆，球幕，4D，3D换着看，绝对超值体验。上海有迪士尼之前，最好玩的是上海欢乐谷，是大型过山车项目。十年前我去过一次，排队两小时体验了跳楼机，人绕着跳楼机腿架空朝外坐一圈，垂直高度70米，3秒钟上去。上去以后感觉自个的腿不在了，眼睛睁开凌空而坐，远处的湖面树木历历在目，绝对的惊心动魄。那下面的工作人员估计很烦了，整天就听到头顶上女人尖叫的像鬼哭狼嚎一般。我还排了两小时坐了木质过山车，全是木头架子搭出来的过山车，跑起来咯吱咯吱的响动，好像随时要坍塌垮掉，跌宕起伏蜿蜒蛇行，我就觉得全程颈椎疼，这也就验证了整天用电脑对颈椎不太好。后来还有个亚洲最高的90米自由落体式过山车，没敢上去。老婆上去了，据说很多小伙子排了两小时上了座位要系好安全绳了，结果半空俯瞰一下，就临时放弃了。老婆个性泼辣胆子死大，哪个刺激玩哪个，玩好了下来就大喊，哎呀，这个比刚才的还要怕。反正对我来说，欢乐谷的体验就两个字，后悔。
有人说上海空气好气候好，空气不知道，PM25一般吧。尘土应该比大西北少一些，起码出门皮鞋是干净的。气候就不好说了，这里春天很短，夏天很热，高温到42度，低温到零下。六月份是梅雨季，七月份有台风，冬季北风呼啸，北方人不知道什么叫梅雨，就是每天湿哒哒下雨，屋里镜子都雾蒙蒙一层水气，屋里蟑螂到处窜，连呼吸都带有一种黏滞。夏天只要在屋里，空调关了要热死人的。这里号称海拔低紫外线低，但是风大太阳大，这里也有乡下农民伯伯这些室外工作者，肤色偏酱紫色，很像云南高原人的肤色。台风来了就死命的刮，树经常连根拔起，走路边楼下还真得注意人身安全。冬天就更难过了，这里号称南方，但是一点不像深圳温暖，风大湿冷，比北方那种干冷更难过，屋子开空调也不管用，冬季还持续时间特别长，有时候到了四月份还冷嗖嗖的。然后到五月份还没感到春暖花开一下子就感觉夏天来了，又要快脱衣服换夏装了。
上海的房价就不说了，贵的要死，小年轻买房得掏光父母积蓄。
再说说这里吃的东西，我是西北人，习惯吃辣吃重口味，刚来上海的时候，进公司食堂吃早餐，要了一份煎饺，吃了一口给惊呆了，居然是甜的。然后又看到路边摊卖烤肉串，来了一串一口下去，居然是鸡肉的！我只吃过牛羊肉的烤串。然后又想吃面条了，到老上海面馆上来一份葱油拌面，细挂面拌酱油，上面是葱花，很纯粹很清白！我又去喝粥，人家上来一碗白米粥，拿勺子一搅拌，下面是酱油，他们叫鸡粥！左右环顾，根本找不到进食之所，我只好每天去菜场买面条回来煮，结果这里都是苏北面粉，面条绵软，毫无嚼劲。后来久了才发现这里好吃的饭馆大多是川菜，江浙菜，湖南菜，东北菜，没听过什么上海菜。
有人说，你这么难伺候的跑上海干嘛？又没有人逼你去。我想说人生在世造化弄人，往往上了贼船才知道贼船，哪有那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生。上海也当然不是一无是处，你要我说上海哪里有称道之处，也有几条可以摆摆。比如上海人讲文明规则。经常大街上上海人吵架叽里呱啦，唾沫星子飞到脸上，手都指到脑门上了，放在大西北早就巴掌轮上去了，这里愣是不伸手，维系着文明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上海人虽然精明算计，但是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会抵赖你。上海房东收房租可能会拿验钞机验钞，但绝不会多拿你一分。上海人普遍能说会道，可能在外地人面前有优越感，他们喜好卖弄，他家几套房亲戚国外定居什么的。上海人理财意识强，会千方百计的投资理财，特别喜欢炒股，老手高手遍地都是。上海老头老太也爱占便宜，公交地铁的抢座比年轻人积极。有时候年轻人不让座，老头能站跟前用上海话唠叨半天直到你让座。上海人注重形象衣着，老头子把头发抹的油滋滋发亮，穿个白衬衫黑皮鞋精神抖擞的出门。老太太会化妆会大红大绿的穿丝绸。上海的老公都是家务一把好手，接孩子买菜做饭做家务绝不偷懒。那女人呢？上海女人都坐沙发玩手机看电视的。上海本地人会享受生活，进公司喜欢陆家嘴的金融外企做白领，绝不进工资高一点的加班私企卖命，说白了他们不缺这点钱。另外上海的治安很好，警察态度好，深夜有巡警，马路散步都很安全。平时去政府部门办事情也很高效，只要符合要求不用求人，不会有脸难看，事难办，话难听的问题发生。
上海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怪兽，高效，冷酷，日以继夜的轰鸣。每年千千万万的外地人赶来上海，让自己这颗螺丝钉附着在这个机器上，身不由己的运转磨损。直到有一天生锈老化掉下来，才发觉，几十年已经过去了，这时才恍然醒悟，生命中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对我来说，上海我呆够了，等孩子这个上海身份能参加上海高考了，我就回我小城市隐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