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摄影师的“饮冰十年”:看不见终点的梦想 才值得拼命去冒险
牵牛星距离我们17光年,北极星距离我们433光年,北斗七星距离我们大概在100光年左右。那意味着,我们这一刻在夜里抬头望见的闪烁微光,跋山涉水穿过了漫长的时光洪流,沉默不语镌刻出曾经的明亮。
一个大学挂六科,痴迷《魔兽世界》的汽车工程师、浑噩着让所有亲戚长辈满意的普通人,不出意外会在持续性安稳工作、间歇性迷茫失措的时光里,消磨掉自己的一生。但梵净山的那片星空,给了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他叫戴建峰,1988年生在重庆的星空摄影师。
康德说,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戴建峰无疑是被灿烂星空所震撼到的人,这份震撼,给了他人生为之痴醉着迷的梦想和使命感;而这份梦想和使命,已经陪着他走过了十年。
这十年里,戴建峰也曾饱尝辛酸、面对质疑、遭遇危险,但所有的扑面尘埃和琐碎烦闷,都在星空给予他的美感下,消弭无影。 “夜空下的世界(TWAN)、无国界天文学家(AWB)中国区负责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NASA) 供稿人”、“著名星空摄影师”、“暗夜保护工作者”,现在的他拥有了许多分量十足的头衔与荣誉,已经声名远扬。可对于戴建峰而言,自己依然走在虔诚的逐梦冒险旅途上,这条路,永远不会有终点。
邂逅星空:梦想是命中注定,一眼即万年
2011年的夏天,这个叫做戴建峰的宅男,还是一家汽车公司的工业设计。虽然在别人眼中,自己的日子算得上“十分理想”、“令人羡慕”,但对于他来说,生活只是平静寡淡的温开水。工作、网络游戏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日常,对于未来,他并不期待,却也不抗拒。
梵净山的一场旅行,将这个似乎还带着些“中二”气息的宅男命运,彻底改写。没有人知道,那个夜晚,习惯于宅进房间里的大男孩,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走出农家院落,邂逅漫天星辰。但站在星空下的戴建峰心里清楚,命运的醍醐灌顶,为他把那扇名为”梦想“的门,打开了一丝缝隙,星光洒进来,是穷极一生追求美丽的笃定。
要得到你想要的某件东西,最可靠的办法是让你自己配得上它。——查理·芒格
初见星空,拿出手机想留住美丽星空却只拍出墨夜的戴建峰,从那之后,开启了遥无终期的追“星”之旅。自学天文和摄影、购买相机、加入爱好圈、扎根专业论坛,像所有对梦想执迷的人一样,明白了这一生,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这让我想起了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里写“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一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这个时代里的“我们”,对自己的要求都很“高”,想要浮华奢靡的生活、惬意轻松的时光。追名逐利、奔走于熙攘的缘由,不外尽皆如是。
但总归会有那么一个时刻,一个场景,让我们和内心的渴望重新相触相视,从心脏、血液和脉搏里,映照出梦想的轮廓,而后升腾起朝圣般的信仰与不顾一切追寻的勇气。一如梵净山农家院落里的戴建峰,仰观瑰丽如常的星空,并未有风起千樯,但如同命中已注定,一眼万年。
追逐星空:逐梦而行,是一场执迷不悔的自我重塑
这条路,并不简单。为了自己的“追星”梦想,戴建峰几乎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只要有时间、天气好,他就会拎着相机,去拍摄星空。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前辈学习讨论,这个宅男,似乎一点都不“宅”了。连曾经痴迷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也无法再分去他的精力。想要留住星空的美,对于戴建峰来说,无论是时间、精力、设备、知识储备,都充满艰难。不过最难的,还是坚持。
倾尽全力的付出自然也有繁花盛开的回报:不到半年时间,戴建峰的作品就被国内天文杂志、美国天文杂志相继采用,一年后作品又被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采用。正向反馈越来越多,戴建峰抓住了静谧的美好,也赢得了尘嚣的荣耀。但他,也必须做出抉择:正常工作,把”追星“梦想降维成爱好;还是执迷不悔,奔向对星空的追寻。他没犹豫,辞去工作,选择了后者。
这给他带来了巨大而沉重的压力,作为全职星空摄影师,他对拍摄带来的危险并无畏惧,但生活和现实一拳拳锤在装载梦想的心口,那种滋味让戴建峰感到无比疲累。“当一个人工作不稳定、收入不稳定,需要时间来磨砺,证明能否活下来。”戴建峰后来在面对采访的时候这样说。
身边人几乎都在规劝,也都如同给他施压。他不断自我审视,反复追问自己,“追星”梦想和所谓的“正常生活”到底孰轻孰重,最终戴建峰有了答案:“梦想不能白费,人生不能活在别人的评价里。”他开始全心全意苦旅,去分享,穷困的时候用作品换稿酬继续行走,他用这样的方式修行,也用这样的方式前行。既然得悟,自当执迷不悔。
得悟而执迷的人,总能用“坚持”在岁月的坚冰里镌刻出动人的花。美国在2013年上映了一部名叫《寻找薇薇安·迈尔》的纪录片,一个默默无闻兢兢业业40年的保姆,去世后留下10万多张芝加哥街景和街头人像底片,在拍卖会上被制片人约翰·马卢夫拍得,于是这个女人的横溢才华,通过那些照片在荧幕中娓娓叙述。影片里有人说,人们也曾经嘲笑过毕加索,所以薇薇安也“理应”被嘲笑。但正是这些几乎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坚持,使得才华和梦想让“冷眼”和“嘲笑”都化作惊叹。
跟薇薇安比,戴建峰是炽热莽撞的,却又是幸运的。他有毅然决然追梦而行的资本和勇气,而薇薇安却只能囿于生存的方寸立足地。但他们都是值得艳羡的,因为这段路,他们都熬炼着苦涩坚持走下来了,不曾让自己后悔。坚持那些不被看好的梦,本身就是一场锤筋断骨的自我重塑,为了一片遥不可及的镜花水月,值得吗?
值得。
捍卫星空:从追寻者到守护者的角色转换,是梦想对成长的反哺
漆黑如涂墨的夜穹中,连草木四季都噤声,银光连成片,斑斑点点的星,汇成雄奇瑰丽的景,心猿攀上九天之外,意马奔出广袤之疆,星空之美,实在摄人心魄。但星空,正在我们的视野里消逝,伴随星辰斑斓美丽一同走在消失路上的,还有人们的想象。
人类追寻光明的脚步,从未停止。科技把城市的夜晚,染成了白昼,但过度的城市光照,给天文观测和星空拍摄都带来了很强的负面影响。早在几年前,美国一份调查研究显示,夜晚的华灯造成的光污染已使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对银河系视而不见。我们用“光明”,驱走了星空。
为了不让梦想的这份美丽,只在诗歌和图片中传承,戴建峰从“追星者”变成了“护星人”。他开始推广暗夜保护计划,带领很多人见识星空之美的同时,也通过那些令人惊叹的美丽,呼吁大家保护这份自然传承。
如今戴建峰已经是国际暗夜协会北京分会的代表,联合着政府和景区推行着“节能护夜”的计划,把“合理使用灯光”的理念逐渐推行。“暗夜保护者”这个称谓,给予这个而立之年大男孩的,除了追梦的热情,还多了些沉重的责任。
这是一场城市文明的副作用,和自然纯粹美丽传承的博弈。戴建峰面对的,是一条看不清终点和脚下的道路,但他依然如同当初那个迷路、被狗追、掉入冰河却又站起身,抖散一身狼狈的少年一般,执拗倔强,无惧无悔。
戴建峰和星空的缱绻故事,谈不上多么脍炙人口,就像一个决心用一生攀行无巅之峰的男孩,并不惊天动地。这座山上的人,不止他一个,往山下看,还有芸芸你我的影子。
少年知梦,只做烟云观或许,我们都如戴建峰,遇见过梵净山的那一片星辰。但不同的是,惊诧或喟叹过后,我们回身走进房间,把一帘瑰丽,只当奇境烟云一场。小时候有幸看到一部电影,1999年美国上映的《十月的天空》,这部改编自真实事件的电影,讲述一个矿场少年制造火箭,逐梦宇宙的故事。
这个故事,给我带来了巨大震撼和冲击。“造火箭”的愿望在我心头萦绕了许久,却因为晚饭的一顿红烧肉烟消云散。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回温那时的激动与震撼,却再也没有说服自己成为主角“霍默”的勇气。
我们对于“错过”,都极为擅长。一如《光与风与梦》里中岛敦所说:从前我不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唯独对没有做过的事,总是后悔莫及。戴建峰并没有多幸运,只是比起他而言,我们少了把梦做下去的勇气。如果可以,我希望每个人都有追寻“乍见之梦”的勇,因为那可能是命运为数不多的几次慷慨。
逐梦路遥,寒暑有咸涩“我若是有日本丈夫志节的话,早该切腹了。”这是李安导演蛰伏在梦想谷底时的一番自嘲。那个时候的他,刚毕业就失业,靠着太太林惠嘉挣钱养家,做着自己的电影梦。许多人说多亏他有个好夫人,才能成就梦想,成就今天的世界名导。这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比起挣钱养家,被指责嘲讽、如芒在背的那些年头,恐怕更加难熬。
追梦不是容易的事,漫漫长长的路,生荆遍棘,“坚持”两个字很酷,但上路之后,诸般苦楚就让步伐不再轻快。一如选择追逐星空的戴建峰,失去了宅家游戏、朝九晚五的轻松生活,旁人的否定和未知的危险伴随左右,身心都饱受煎熬。而那片象征着梦想的无垠星空,让他纯粹又偏执地义无反顾纵身前行。
那些攀附在山面的人,狼狈躲避落石,遥望耸入云端不见巅的上峰,身后是柔软舒适的平地。显然今天无法登顶,明天也不能,为什么他们依然执着向上攀缘?大抵是,他们执着地相信,自己的每一步,都离心中的那片“星空”越来越近。
途囊名利,饱思初心有人说,戴建峰已经追梦成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理工宅男,变成了顶尖的星空摄影师,名利双收。如果仅从经济角度而言,戴建峰的身价已经足以让他衣食无虞,“光污染”所带来的影响,也不会在其有生之年让星辰泯灭。
不过,我们似乎会错意了。这个“追星”的人,从起初就并非是为了更好更优质的生活,而奔赴那片可望不可触的美丽星海。“一个人一台车,8800公里,从重庆到新疆,探秘古丝绸之路的星空,那些路过的山川河流、枫树与残垣都在为你诉说文明的兴衰。夜幕降临,繁星升起,照亮我们头顶的苍穹,也见证着丝路的昨天、今天与明天。”戴建峰有这样的一条朋友圈,把他生活的态度和真正的憧憬都畅快表达。
他的“追星梦想”,是想要和所有人分享这些美丽与感动,想让他所痴迷的自然传承,也毫无保留呈现给这个世界。戴建峰的梦,还没有做完。在这场追梦的旅程里,他收获了名利,但那不是他的初心,或许他穷极一生也无法完成自己的梦想,但这个梦想却真正给予他充满意义的一生。
其实我们无法给梦想下一个真实的定义,“想要成为的人”、“想要做到的事”、“想要得到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它又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和度量。而成功的定义就显得更加模糊,《悲惨世界》里,雨果这样说:成功是一种丑恶的东西,因为它的假相会让人把它和功绩视为等同物。人们就是如此被历史愚弄的。名誉、利益,或许都会是我们在“坚持”之后带来的附加反馈,但反观内心最初的萌动,或许我们想要的终点,并不止于这里。
结语:
这个“追星”的戴建峰,是你,也是我,是栉风沐雨奔赴向未来的每一个人。那片浩瀚星空,是我们眺望不见终点的梦想。它把我们从岁月的温床里扶起身,指引出一条不太好走的路。
于是我们怀揣着热诚和期望,走上这条追梦的旅途,芒棘割裂肌肤,也有流岚拂过颊角,餐风露宿到钟鸣鼎食,脚下和前方都依然是氤氲不可见的昏暗,这或许让我们有些气馁丧志。但是没关系,抬头看,我们拥有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