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侃梁启超生平逸事 任公才情令人钦佩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
梁任公乃我国近代史上最重要的启蒙思想家,他还集政治活动家、宣传家、教育家、史学家和文学家于一身!
梁启超12岁便中秀才,17岁中举,被誉为“岭南奇才”。
梁启超自幼反应敏捷,记忆力强,聪悟超群,四、五岁就读完四书、《诗经》,九岁时便能做千言文章,十二岁便中秀才,成为当时年龄最小的秀才,他的老师周惺吾感叹道:“我教不了他了!”
梁启超少时跟祖父一起睡,每天晚上祖父教他一段《楚辞》,第二天他便能背诵出来,几天下来便能全篇背诵。多年后,他在东南大学附属中学做演讲时,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楚辞》。
十岁那年,他随父亲到秀才李兆镜家中做客,看见人家院子里的杏花开得极好,他偷偷折了一支藏在袖子里。他父亲看到了,当场没有点破,只是在开席前故意出对联考他,说如果对不出来就不准入座,只能给在座的长辈斟茶倒水。
他父亲出的上联是:“袖里笼花,小子暗藏春色。”梁启超不慌不忙,随口便对:“堂前悬镜,大人明察秋毫。”此联一出,满堂喝彩。
主人李兆镜也乘兴再出一上联考他:“推车出小陌”。梁启超照样不暇思索应对:“策马入长安。”又赢得一片赞许!
有一次少年梁启超到书铺购书,他看中了一本书,拿去跟店主议价,可是店主始终不肯减价。梁启超说:“这本书我买不买不打紧,反正我已经看完了,也能从头到尾背出来了。”
店主看他年纪小小的,以为他在吹牛,就随便翻开一页指着书说,你若能背出来,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结果梁启超真的一字不落地把那页书背诵出来了,店主惊叹之余,只好遵守承诺把书送给他。
1885年,年仅十二岁的梁启超,以“童子秀才”身份进入著名的学海堂书院继续求学。令人惊叹的是,梁启超在学海堂“四季大考皆第一”,这个成绩放在学海堂历史上,只有江南才子文廷式能与他比肩。
1889年,年仅十七岁的梁启超赴广州参加乡试,中举人,名列第八,成为当时年龄最小的举人。
主考官李端棻认为梁启超“终非池中物,飞黄腾达,直指顾间事。”,于是请副主考王仁堪做媒,摒弃门弟之见,把自己的堂妹李蕙仙许配给“寒士”梁启超为妻。有意思的是,当时王仁堪也有许婚之意,因见李端棻先开口,只好作罢。
(据梁启勋《曼殊室戊辰笔记》记载:“光结十五年己丑,十七岁,举于乡,榜列八名。当时典试之正座乃贵州李园,副座乃福建王可庄。榜发,李请王做媒,以妹字伯兄。同时王亦怀此意,盖王有一女公子正待字也。但李先发言,乃相视而笑。”)
梁启超的才华,按说中进士应该不成问题,可惜1895年梁启超参加会试未中。在那次会试中,梁启超被“抑而不录”,梁卷末端录有当时副主考李文田写的批语:“还君明珠双泪垂。”
传闻当时李文田击节叹赏梁卷,可惜其手中的录取名额已满,只有主考官徐桐尚有录取名额,但徐不喜梁文,以为梁卷乃康有为之卷,又嫌李袒庇同省同乡,故不予录取。
后来戊戌变法初期,梁启超名动京城,光绪帝召见他,有意提拔他作文学侍从。可惜面圣时,因梁不谙官话,彼此沟通不畅,让光绪帝大为扫兴,最后仅赏了个六品官衔,再次失意仕途!
梁启超之一生,虽只活了五十余岁,但是却留下1400万字各种著述,影响了一代人。观其同时代或稍晚的学界大咖们对他的评价,便知梁氏在当时的影响力有多大了!
梁漱溟在《纪念梁任公先生》一文中这样评价梁启超的一生:
“当任公先生全盛时代,广大社会俱感受他的启发,接受他的领导,其势力之普遍,为其前后同时任何人物——如康有为、严幾道、章太炎、陈独秀、胡适之等等——所赶不及。我们简直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可以发生像他那样广泛而有力的影响。”,“总论任公先生一生成就,不在学术,不在事功,独在他迎接新世运,开出新潮流,振动全国人心,达成历史上中国社会应有之一段转变”。
并非梁漱溟有意抬高同姓名士身价,吴宓也说:“梁先生为中国近代政治文化史上影响最大之人物。”
胡适在《四十自述》中这样评价梁启超:“我个人受了梁先生无穷的恩惠。现在追想起来,有两点最分明。第一是他的《新民说》,第二是他的《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我们在那个年代读这样的文字,没有一个不受他的震荡感动的。”
郭沫若对梁启超也同样赞誉极高,他说:“二十年前的青少年,换句话说就是当时的有产阶级的子弟,无论是赞成或反对,可以说没有一个没有受过他的思想或文字的洗礼的。”
梁启超曾在给长女的信中记录了他1912年10月从日本流亡回国,他在京城逗留十二天所受的欢迎盛况:“此十二日间,吾一身实为北京之中心,各人皆环绕吾旁,如众星之拱北辰。”
“都人士之欢迎,几于举国若狂………吾除总统处,概不先施,国务员至赵总理以下至各总长,皆已至,吾亦只能以二十分谈话为约,得罪人甚多,然亦无办法也。每日必有演说,在民主党演说时,喉几为哑。”
平实地讲,梁启超的各种著述,若是以影响力大小论,最为时人称道的是他政论、社评文章,令人读来荡气回肠,淋漓尽致!
用陈书良的话来形容就是:“他一生著述一千四百万字,融汇中西,出入经史,显示了‘百科全书’的气派。他的文章,挟雷生电,恣肆汪洋,……”
下面摘录一段梁启超1905年写的《俄罗斯革命之影响》一文的开篇文字给大伙品鉴:
“电灯灭,瓦斯竭,船坞停,铁矿彻,电线斫,铁道掘,军厂焚,报馆歇,匕首现,炸弹裂,君后逃,辇毂塞,警察骚,兵士集,日无光,野盈血,飞电刿目,全球挢舌,于戏,俄罗斯革命!于戏,全地球唯一之专制国遂不免于大革命!”
这段文字读起来节奏感强劲,简短急促,寥寥百十字就把俄国革命的情形,犹如被置于电影镜头下一般,生动、鲜活,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热血喷张。
他的学生吴其昌这样评价恩师:“杂以俚语的新文体(报章体),才使得国民阅读的程度一日千里。”,“文体的改革是梁启超最伟大的功绩”。
梁启超创立的“新文体”,特意用俗语写作,一扫古板僵化的文言之风,文笔生动,雅俗共赏,“笔锋常带感情”,很快就蔚然成风,流行开来,学界认为此举为后来的白话文运动奠定了基础。
梁启超的文笔刀功超凡脱俗,并非偶然,纵观其成长历程,放在今天也是妥妥的“神童”、“天纵之才”。
据梁启超的同学卢湘父回忆,梁启超在学海堂求学期间,考试经常选择其他同学不敢去的应元书院(一般须举人资格)、菊坡书院(出题多为经史词章)应试。
在应试期间,同学们埋头伏案、夜以继日苦答,梁启超则“游行自在,行所无事,至更深人静,则展笔疾书,并不起草,写毕而卷已完”。
梁启超行文不打草稿,一蹴而就的本事并非夸大。他任《时务报》主笔时,便有“麻将桌上写社论”的传闻。说是在每天夜里,梁启超在牌局上,口中一边吆喝着“八万”、“九条”,一边口述写社论,由报馆专人记录,第二天就可以刊登在报上了。
有人请他做讲演,时间快到了,他照样打牌,和他一起打牌的人都替他着急,催他赶紧起身打草稿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笑着说:“予正利用博戏时间,起腹稿耳。”
坊间传说,梁启超那篇著名的讨袁檄文《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就是在他下了麻将桌后,直接前往附近的一家邮局发电报当场口述而成。当时他站在邮局外边口述,发电员在里面打,历时数小时,全文一共9000余字,无一字删改。
梁启超才华横溢,但是也有人从学术角度逅病其学博而不精,梁启超自己也认可。有一次刘海粟问梁启超:“你为什么知道的东西那样多?”梁启超却回答他说:“这不是什么长处,你不要羡慕。我有两句诗:吾辈病爱博,用是浅且芜。一个渔人同时撒一百张网,不可能捕到大鱼。治学要深厚。……”
逝世前,梁启超在病床上时常痛悔流泪,怪自己一生没有好好做学问,以致没有可传世的篇章。
蓝文徵曾说:“当任公先生因病入院,自知不起时,每当朋友或学生去看他,总是深切痛悔,一生没有好好地做学问,以致没有一两篇可以传世的文章;常因此躺在病床上流泪。他的老友林宰平先生为了安慰他,特别作了一番准备后,向他郑重指出,他哪些文章,哪一部书,在学术哪一方面有贡献,必能传世无疑;任公先生听后,心地比较平静下来,也可以说,是在比较平静中死去。”
胡适在其日记中记有一段评价梁启超的话,个人觉得颇为中肯:“任公才高而不得有系统的训练,好学而不得良师益友,入世太早,成名太速,自任太多,故他的影响甚大而自身的成就甚微。近几日我追想他一生著作最可传世不朽者何在,颇难指明一篇一书。……”
梁启超先生在学术贡献方面,诚如陈明远评价那样:
“梁启超的特长,就是以惊人的记忆力、敏锐的理解力,能够详尽占有资料并且从中迅速地整理出一个头绪来,井井有条、条条有理。但他的缺陷随之而生,就是不够深刻、难以发掘深层的本质;跟章太炎、王国维、陈寅恪诸大师相比,梁启超‘深入’不足,而‘浅出’有余。”
统而论之,梁启超先生之一生,虽在学术精深方面的贡献不如同时代的那几位顶级大师,但是他在政治文化史上以及对国人思想的影响方面,则比其他大师大得多,值得我辈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