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之最强厂妹:我在谷歌写代码
“2009年8月21日,我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做电池正负极的检测。工作内容大概是,在我手上过一下,然后流给下一个人......” “十年后的今天,我六点二十起床,六点四五十分出发到地铁站,七点四十分到公司。给自己准备一杯咖啡,再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看书、阅读、冥想,差不多到九点半开始工作。我现在在做一个平台,做一些网站上的事情。”
还记得那个,曾因“逆天改命”刷爆全网的励志女孩孙玲吗?虽然只有高中学历,19岁就做起了深圳流水线女工。但幸运的是,十年后,孙玲凭借强大的自学能力,一路过关斩将,华丽转身成为美国纽约EPAM Systems公司的一名程序员。在谷歌办公大楼工作,工资直翻40倍。若没有特殊情况,孙玲或许会一直在这里挥洒热血,为她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倾尽所有。然而一场疫情,让这十年的努力,瞬间付诸东流,回到原点。一夕之间,孙玲被解雇,前路未可知......
1
时间回到2009年。那年高考,孙玲的成绩未上400分,与二本线失之交臂,未能如愿上大学。迫于父母不让复读,和家庭经济的双重压力,在2009年8月,19岁的孙玲和朋友一同坐了12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到堂哥介绍的一所深圳工厂,正式成为了一名电池厂女工。孙玲这样形容平日里的工作:“在工厂车间的流水线上,流水线两边坐着人。每天做电池正负极的检测,拿着计件算钱、月薪不到2000元的工资,日复一日,重复单调乏味的生活。”这是孙玲第一次离开家。在此之前,她曾天真地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真正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与霓虹都市格格不入。“每次看到堂哥堂嫂,穿得光鲜亮丽地从外面回来,给小朋友买糖果,就感觉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好。但当自己在工厂做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可真不容易。在农村的时候还能看到太阳,但在城市上晚班的时候,每天出来已经非常非常昏暗了。“
虽然每天工作12小时,但在孙玲的心里,无异于是把“1小时重复了12次”。在这里,每个人都仿佛是一个冷冰冰的干活机器。没有观念、想法、自由空间,更没有生命力的活着。更可悲的是,他们全都习惯、适应甚至满足于现状,毫无想要挣脱和离开的勇气。“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眼前这枯燥的日子,孙玲早已厌倦。她渴望冲破束缚,也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与此同时,一次被骗的经历,更加深了孙玲心中的信念。
某次孙玲进城,为自己寻找新的工作机会。等公交的时候,有人注意到了她,并走过来和她搭话。对方说自己是专门为别人寻找工作的,如果想换工作的话,可以帮她找一份能接触电脑、周末双休的文员工作。说着还拿起了表格,让孙玲填表、交费,并承诺帮她安排后续的面试机会。短短的一袭话,让原本看不到前进方向的孙玲,瞬间燃起了斗志。也许是太渴望改变现状,孙玲二话不说,立即从兜里拿出400元钱。又在对方的进一步诱导下,去银行取了剩余的1600元。直到对方离开,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被骗了。“一个人所在的空间有多大,格局就有多大。”孙玲发现,自己长时间待在工厂这样闭塞的环境中,已然使自己完全丧失对外界环境中人、事、物的判断力。虽然现在身无分文,也不清楚以后的路该往哪儿走。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去学点本事,逃离浅薄的认知。
孙玲突然想起,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曾有一个软件培训机构在学校做过推广。他们推出了一个7天的免费编程夏令营,孙玲因为好奇就报名参加了。但夏令营结束后,因为家里条件有限,实在拿不出多余的学费,孙玲与其失之交臂。虽然老师教的东西,孙玲现在早已记不清。但当时通过电脑制作的PPT效果,却深深印在了孙玲的脑子里,也从此在心中种下了一个“电脑梦”。此时此刻,站在命运交叉口,孙玲再次想起了它。她知道,要想改变命运,就要抓住一切现有资源。这一回,真的没理由再错过了!
不过,孙玲担心的首要问题,还是钱。培训班需要三万块学费,但自己卡里的余额,只够交第一学期的费用。且如果真把钱交了出去,后面的生活费也成了大问题。“有多少资源,做多少事情。能学一个学期,就先学一个学期再说。“于是2010年,孙玲破釜沉舟,从工厂辞职。把近一年攒下的钱,全部用来交软件培训机构的学费。之后孙玲白天学习,晚上打工赚钱。做过客服、发过传单、去肯德基当过服务员。每天只花几块钱,买些可以饱腹但并不营养的东西。可即便这样,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挣来的钱也仅仅够每个月的日常温饱。眼看没有多余的钱报第二期的课程,应聘文员工作还屡屡被拒。孙玲索性找了另一家软件培训机构,原因是对方承诺,可以为她提供边赚钱边学习的机会,且学费可以分期付款。就这样,钱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孙玲也如愿,开启了她长达一年的计算机培训。周一到周六,做电话客服的工作;周三、周五下班和周日全天,在培训班里上在外人眼里,孙玲始终过着清贫的生活。但在孙玲心里,它是一段为梦想拼搏的时光。心甘情愿、向上且充实。
论起点,孙玲比不上任何人。但论努力程度,她几乎无人能及。而这世上,也唯有努力,才能开启幸运的大门。2011年9月,和培训机构长期合作的公司过来招聘。平日里学习用功、业务能力强的孙玲,无疑成为不二人选,被公司选中,正式成为IT行业的一员。从起初工资不到2000元的工厂女工,到如今转正后工资4000的程序员;从完全的小白,到成功跨行互联网。孙玲成为了自己最想成为的白领,而此时的孙玲还不知道,她的命运轨迹正一步步地发生改变。
22012年4月,偶然的一天,孙玲看到一句让她印象深刻的话:“多学一门语言,相当于多掌握一个新的思维方式。”
于是,她再一次产生了报课学习的念头。她想,自己平时嘴笨、不怎么会说话。如果学习了英语,会不会让自己变得聪明点呢?当时孙玲刚为学费花光手中的积蓄,而英语培训费又高达25600元。按照自己当时4000元的工资来算,需要不吃不喝不租房,连续六个半月才能付得起。不过如果分期付款的话,手里的钱勉强也能交得起月供。又一次,孙玲没有犹豫:“如果这钱真能让自己多掌握一项技能,那它花的也值了!”英语学习的道路同样铺满了荆棘。和中国绝大多数的学生一样,一段时间内,孙玲都被“哑巴英语”所困扰。为了克服“说不出口”的毛病,孙玲每天逼自己开口讲英语。除了说以外,只要有空就开始练习听力,MP3里放着的永远是VOA和BBC。一年多来,孙玲用所有的零碎时间刻苦练习。而英语,也的的确确给了她看得见的回报。孙玲不仅陆续通过了全国英语等级考试,又赶上一波蓝海,开创了自己的英语学习公众号,收获了一波粉丝。
她还因此交到了朋友。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参加了一个类似TED的活动,在活动上认识了个会玩飞盘的美国人。抱着练习口语和交朋友的目的,孙玲加入了飞盘团体。从开始学习怎么扔盘、接盘,到后来慢慢参加联赛。不但身体素质越来越好,性格也因为结交了很多朋友,而变得越来越开朗。
与此同时,她的英语公众号粉丝数也在不断上涨,得到的广告费,正好能担负起她玩飞盘的全部费用。另外,在学习英语期间。孙玲嫌自己学历太低,又报名了西安交通大学的远程教育,获得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的专科学历。2015年,更是乘风破浪,靠着自考拿下了深圳大学学士学位和毕业证书。而到目前为止,孙玲也不过才24岁。起初和她一起在深圳打工的朋友们,或许还在工厂流水线,重复着枯燥乏味的生活。而孙玲,却靠自己的努力与坚持,弥补了和优秀同龄人之间的差距,甚至赶超了身边的大多数人。到了2017年,孙玲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格局短浅的少年。不仅掌握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在IT行业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最令她感到欣喜的,还是自己提前完成了“攒下十万”的小目标。实现的当天,孙玲偷偷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心情说不出地激动。
或许这些年的经历,给了孙玲足够的勇气。这一次,她的胆子更大了。不再拘泥于眼前的世界,而是把目光放向了国外。孙玲发现,身边人大多都有出国留学的经历。而自己跟他们相比,不但姿色平平,资历更是平平。于是孙玲再次立起Flag:给自己一段时间,去国外看一看。幸运之门再次向她招手。在她的野心驱使下,孙玲发现了一所美国大学,组织的计算机科学硕士留学项目。学校的要求也很简单:有能够日常交流的英语能力、有编程经验、本科学历,以及可以担负得起一年的学费。而这些条件,孙玲在这些年里,已全部一一实现。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所有的云淡风轻,不过是之前拼过的命。对于曾经的孙玲来说,这些入学条件足以令她望尘莫及;而如今,她却可以轻易获取。孙玲又想起了那次深圳的被骗经历,也曾担心过这所学校是否靠谱。但孙玲的性格就是这样,在学习面前总是很冲动。她知道,如果不去试试,就会错过这个机会。但眼前这个来之不易的留学生活,她一秒也不愿多等。孙玲奔赴美国了。
3孙玲的留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重回校园更让她多了份激情和期待。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甚至曾经自嘲嘴笨、不会说话的她,还主动接下主持学校的春节晚会的重任。
从开始策划到后期安排,孙玲为自己的校园经历,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2018年7月,孙玲毕业。和所有的毕业生一样,孙玲开启了自己在美国的找工作之旅。尽管简历大都石沉大海,却也依然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尝试的机会。2个月大大小小的60多场面试,孙玲一次都没有落下。终在18年的10月,得到了一份人生大礼——EPAM System向她发来了offer,她也即将拿着年薪80W+人民币的收入,在谷歌的办公大楼工作。孙玲曾问过她谷歌的上司:“比我优秀的候选人有那么多,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上司回答,你身上有三个特点让我印象深刻:第一,你的自学背景特别强;第二,你的接受反馈速度特别快;另外,还有一点我比较看中的,当你在遇到模棱两可的问题时,你会先把问题搞清楚。”他的话让孙玲意识到:原来自己这十年一直在做的,就是不断地搞清问题、解决问题。整整十年,当初那个高考落榜,去深圳工厂打工的女孩,一次次向外界证明了自己。也因为这段励志经历,一夜之间,孙玲火遍全网,众人熟知。
马云有一句很俗,却很有道理的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2019年,回顾自己这十年的经历,孙玲站在深圳TED的演讲台上,无比激动地说:”我曾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8年,我想说:“深圳,谢谢你,谢谢你曾经给我带来的所有改变,谢谢你。”“成为程序员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它让我知道,即使在学校学习不好,我也一样可以通过自学,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其实她忘了,最该感谢的人,是她自己。要不是她当初孤注一掷,花光所有的钱投资自己,无论多难多累也依旧坚持学习,实现自我增值。又怎么会在今天摇身一变、成为众人艳羡的“励志姐”呢?
然而,命运总爱跟人开玩笑。在”得意“之时泼盆冷水,时刻提醒着人们生活的不易。2020年的一场疫情,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轨迹,孙玲也不例外。三月初,得知父亲重病,身体恶化。孙玲不顾外界阻挠,向公司请了84天的探病假期,争分夺秒地飞回国。但此时,美国已经对华宣布了旅行禁令。想回家容易,可是再想回来就很难了。走之前,公司告诉她:“岗位不支持远程工作,如果不能在假期结束前返回美国,你就会被解雇。”孙玲原以为,探病假期足够长。只要处理完家事,就会尽快回去工作。却没想到,所有的阻碍,都在一波接着一波来。回到家的三天后,父亲突然辞世。去世当天,孙玲接到电话,说回来的航班上有人确诊了新冠肺炎,所有乘客必须强制隔离14天。还未来得及参加父亲的葬礼,孙玲就被救护车拉去了隔离宾馆。而这14天也过得格外冰冷,在宾馆中,面对好友的电话询问,孙玲终于忍不住哭诉道:“感觉天要塌下来。”4月9日,公司打来电话,问孙玲是否还在陪护病人。孙玲实话实说。于是公司将她的探病假,转变为因私事假。从84天缩短到只有30天,截止日期也改为了4月30号。也就是说,如果月底前孙玲无法回到美国,那么她的工作合同将会随之终止。但结果可想而知,面对特朗普政府发布的旅行禁令和限航,孙玲最终没能如期回去。她被解雇了。
一时间,孙玲的生活彻底改变。父亲去世,工作被辞,美国也无法回去。更重要的是,今年这场疫情,让美国政府最终决定,停止向海外的工作签证申请人发放签证,美国也正在进行着一场裁员大潮。在此之前,孙玲原本的计划,是继续续签两年实习签证,期望能在接下来的两年中探索更多可能。而现在,她却不得不终止计划,转变方向,她也曾尝试在国内求职。但相比于国外的入职条件来说,国内更看重有互联网大厂经验的面试者,且国内与国外的技术框架也多有不同。所以孙玲的简历,在国内其实并没有任何的竞争优势。且国内对于自考本科的学历,也没有国外那么认可。她虽面试了很多公司,但结果却总是惊人的相似:“对不起,学历背景不太符合要求”。
种种原因堆叠,孙玲只能重新将目光放回国外。7月13日,她回到了新泽西州的泽西市——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并在7月24号,在公众号《你为什么不留在国内发展呢?》一篇中,针对网友们“对于国内国外选择”的问题,做出了回应:“从可能性的数量上来分析,如果我去美国发展,如果真发展不下去,我总是可以回到祖国去发展,这看起来有两条路;如果留在国内发展,之后再想走出去可能会更难。”“从我的初衷来分析,我原本也是打算在美国先发展个两三年再看情况,学生签证下的OPT期限都还没有用完,我需要给我的篇章添加一个句号。”
尾声
我猜,一定会有人感到好奇。凭借孙玲强大的学习能力,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其实学生时期,孙玲就是个妥妥的学霸。中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里排名前三的高中。但她出生在湖南娄底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里,父母靠种田养活一家人,日子过得很拮据。“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这是孙玲小时候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孙玲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初中毕业,他便自作主张地中断了孙玲的学业。后来是孙玲软磨硬泡,一个个找到亲戚们,求他们在父亲面前说好话。父亲这才松了口,同意孙玲继续读书。
不过遗憾的是,孙玲因为错过了最佳入学时间,只能进入一所教学质量极差的民办高中就读。所以即使2009年,孙玲的高考成绩排名全校应届生第一,也依然未能达到二本分数线。而后续的一切努力,除了自己真的想要踏出舒适区外。更重要的一点,她也在不断地向家人证明,向父亲寻求尊重,同时也与父母、与曾经自卑的自己和解。
10年前,孙玲一无所有。但她一段关于“资源”的看法令我动容:“资源不多本身就有优势,因为资源不多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付出以后就是全力以赴。只要看到这个选择,你就会抓住这个选择。
那时,摆在孙玲面前的唯一机会就是那个计算机培训。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然后,学英语,西安交大专科、深圳大学本科、纽约学习工作...每一步她都全力以赴。不知不觉,回头时发现,短短10年,她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这段时间,孙玲安排时间学习、复习,参加面试;修改中文简历,更新英文简历;对于她即将面对的工作问题,我完全不担心。因为她一定会找到,即使暂时找不到,她也会继续往前走。《冰雪奇缘2》中有一句这样的歌词:我不愿远眺, 因为这路看起来对我太长了,我深吸一口气,先向前走一步这就是我现在能做的事情。
也许前方的路很长,但请只管闭上眼,往前走。